雲慕將驍靖塵推開。

    果不其然。

    這個彷彿天塌下來都不會倒下的男人已經暈了過去。

    按照他受的傷來判斷。

    早在接下那神秘人一掌的時候就該倒下了。

    但生生撐了這麼久。

    雲慕經手的病人和傷者那麼多，這也是其中罕見，甚至可以說是絕無僅有。

    她將人放在軟榻上，蓋好被子。

    然後摸了一把脖頸。

    果然摸到了血。

    這傢伙屬狗的嗎，突然咬人是什麼癖好？

    做了簡單的處理後，她繼續熬藥。

    同時心裏有一搭沒一搭地思考著那個九幡院的神秘男人。

    毫無疑問。

    當初在安寧村出現的人就是他。

    那個時候的雲慕和這個神秘人有過一言難盡的一面之緣。

    不過現在她換了張臉，氣質也大改。

    本以為神秘人不會有絲毫察覺。

    沒想到還是被他盯上了。

    果然高手的直覺都是不能用常理來衡量的。

    那個人很危險。

    從他對待梅孃的態度來看，他在九幡院內的地位可能比用有花字代號的人還要高。

    如果是完全成功的覆雪，能頃刻間毀掉一座城池。

    而縣衙黑牢底下的那些人，神智全無，但無知無覺、力大無窮。

    風鈴緊急來到縣衙要守護的東西定然十分重要，是他們在試驗的過程中得到了什麼成果嗎？

    比如……擁有了能夠控制那些行屍走肉軀殼的辦法。

    或者是找出了能夠不損傷性命和神智，將肉體凡胎的力量生生拔高一大截的折中之道。

    雲慕有兩個時代的見聞。

    這種事情在重生之前其實也見過，甚至有幸因為高超的醫術被相關的組織邀請和威脅過。

    這種研究最後的結果暫且不論。

    但云慕唯知道一件事：會想這麼做的人，無一例外都是瘋子。

    是真正腦子裏缺根弦的那種瘋。

    爲了達到自己的目的，人命只是無數代價中，最不值一提的東西。

    正因為沒人比她更明白九幡院有多危險，這麼多年來她纔跟癩皮狗一樣咬著這些人不放。

    但是從結果來看。

    雲慕的目光落在了驍靖塵那張格外俊美，也格外冷淡的臉上。

    在他身邊，得到關於九幡院的情報，比之前幾年她明跟暗訪加起來還要多。

    這不是一個好的訊號。

    只能說明——九幡院的目的，並不僅僅在江湖草莽之間。

    驍靖塵沒暈多久。

    馬車方進潯陽城的時候他就醒了過來。

    睜眼一瞬，漆黑的眸底彷彿有無聲的殺意一閃而過。

    某個時刻，他看上去像一頭伺機嗜殺的野獸，令人不寒而慄。

    這份謹慎和殺意和他驍雲侯的身份格格不入。

    但云慕只是垂下群鴉似的長睫，將已經熱過一遍的湯藥放到了他面前的茶桌上。

    “快到了。”

    驍靖塵的失態只表露了一瞬，隨後便如鯨吞大海一般，將所有的異樣全都按到了那張八風不動的冷臉下。

    轉眼間，他又變回了那個深不可測的驍雲侯。

    他將苦得發膩的藥一飲而盡。

    隨後掀開簾子看了一眼。

    風雨撲面而來。

    坐在他對面的雲慕被吹得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驍靖塵放下簾子，看著胳膊和胸口上還沒拆下去的銀針，問道。

    “是你救了本侯？”

    “不用客氣，有借有還。”

    雲慕攏了攏身上的披風道：“外傷沒大礙，內傷還得再養幾日。侯爺不想這身好功夫出現什麼紕漏的話，三日之內最好別再妄動內力了……哦，你身上的銀針還得扎一晚上，不能取。”

    驍靖塵：“……”

    他可是堂堂驍雲侯。

    無人處就罷了。

    回了城中，萬一被人看見他被扎得跟半隻刺蝟一樣，成何體統？

    雲慕像是看出了他的想法，面無表情道：“現在梅娘已經被救走了，城中也就剩一個朱岑的事，最多再搭上潯陽城主官商勾結的破事兒，這也需要驍雲侯親自出麵嗎？”

    “被你說來，這些似乎都是小事？”

    “朱岑和兇殺案無關，之前之所以不出來解釋，多半是梅娘爲了轉移視線誘導朱岑將這事兒攬下來的，但根本沒有證據。”

    雲慕緩緩道：“只要正常將他交到府尹，按照流程查就行了，到時候查出什麼來都是他應得的。也恰好看看潯陽城的官員們是個什麼態度，若有貓膩抓現行，就算藏得深，雙方也必定有暗中往來。侯爺手裏的暗衛來去無蹤，還怕抓不到把柄嗎？”

    驍靖塵好整以暇地看她。

    “本侯竟不知，你什麼時候對官場之事也看得這麼透徹了。”

    “透徹不敢，天生腦子好。”

    “……不知謙虛。”

    雲慕忍住翻白眼的衝動。

    “總而言之，用不著侯爺你大駕出馬，就不用擔心這身出去有損威嚴了。”

    “原來你是爲了本侯纔想這麼多的。”

    “我這是……”

    驍靖塵側了側頭，眸光裏帶了幾分笑意似的，瞬間將他身上的寒涼氣質給沖淡了。

    “不過你說的有道理，也是時候該回去了。”

    雲慕挑眉。

    這麼好說話？

    “本侯在潯陽的事情已經暴露，想必無論是九幡院還是潯陽地方官員都不會在這個時候出來做些什麼了。而且西北之事的確刻不容緩。”

    說話間，馬車停下了。

    茶樓客棧前沒什麼人，可能是因為這場暴雨，也可能是因為城中驟然緊張起來的氣氛讓人沒辦法安心地大搖大擺出來閒逛。

    大堂門口只一左一右站著兩個人。

    門神一樣。

    無視掌櫃一眼一眼看過來的無聲瞪視，兩個人沉著臉拿著刀劍，就算有客人上門估計也得被嚇跑。

    雲慕和驍靖塵出現在門口的時候。

    這二人眼珠子一轉，生了根的雙腿終於挪了窩。

    “主子！”

    白衡三步並作兩步跑到近前。

    雲慕擺了擺手：“你們在人家大門口杵著幹什麼？”

    “等主子……和公子啊，有人給我們傳訊息說你們今晚回來，屬下擔心，又怕錯過了，這才……”

    “等會兒。”

    雲慕打斷他：“誰告訴你我們今晚回來的？”

    白衡眨了眨眼睛：“有兩位公子，說是主子你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