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神秘人方纔落腳之地，紮上了一根箭羽仍在震顫不休的利箭。

    遠處，暗衛的增援已到。

    神秘人落定，竟然絲毫不著急一樣，看向驍靖塵道。

    “侯爺，九幡院和靖北軍，未必是敵人。”

    他的聲音有些特別，讓人想起山間落下的清泉。

    平靜清冷。

    驍靖塵一揚下巴，將雲慕護在身後，冷冷道：“你說了不算。”

    神秘人似乎已經想到了他會這麼說，並未再多費唇舌。

    而是看向了雲慕。

    “我們見過嗎？”

    驍靖塵眸光微沉。

    雲慕忍著疼抓住了他的胳膊。

    他到了嘴邊的話就又被自己嚥了回去。

    雲慕泥人一樣。

    但眼睛清亮如繁星。

    她語氣淡漠又疏離。

    “你這麼想殺我，難道心裏沒數嗎？”

    神秘人沉默了一下，說。

    “對你動手只是直覺，不過細看，好像沒見過你這樣貌的女子。你戴了人皮面具麼？”

    “無可奉告。”

    她眸光冰冷的光閃爍幾下，忽然說。

    “研究覆雪這樣的毒還不夠，你們還想要造出不知疼痛、不畏生死的兵眾嗎？”

    這話一出口。

    就連驍靖塵都挑了下眉。

    那神秘人低低笑了起來。

    但那笑卻讓人無端地後背發寒。

    “看來我的直覺沒錯，就算沒見過你，你也是個禍害。我聽說在靖北城，有人解了我的覆雪，便是你吧。”

    雲慕冷笑一聲，看見了已經合圍過來的暗衛。

    於是不出聲了。

    那人彎腰將生死未卜的梅娘給撈了起來。

    “罷了，日後有機會再問。驍雲侯，我方纔說的話還請認真考慮一下。九幡院並不願與靖北軍為敵，只要……”

    迴應他的是又一串閃著寒光的箭雨。

    神秘人身形一閃，便消失在原地。

    帶著個人竟然絲毫不影響他的輕功和速度！

    驍靖塵要追，卻被雲慕一把抓住了。

    本來以她的力氣是萬萬拉不住驍靖塵的。

    但不知怎的，驍靖塵腳下踉蹌了一下，竟然生生被她扯得往後了一步。

    雲慕毫不意外。

    將驍靖塵的手臂往自己肩膀上一搭，咬牙撐起了他半個身子的重量，同時喝道：“別追了，警戒周圍！”

    她的聲音沉冷而不容置疑。

    本來只聽驍靖塵吩咐，即將追出去的暗衛們原地躊躇了一瞬。

    驍靖塵看了她一眼，點了點頭。

    見他應允。

    暗衛們立刻各司其職，放棄了追擊那神秘男人。

    雲慕和一個暗衛一起將驍靖塵帶回了馬車內。

    “侯爺……”

    “放心，有我在，不會讓你們侯爺出事的。”

    雲慕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將暗衛趕了出去。

    然後就著馬車上的小爐子開始熬藥。

    一邊分揀藥材一邊忍不住冷嘲熱諷。

    “侯爺，您可真是藝高人膽大，我今日在縣衙裡和你說的話是一個字都沒記住啊。內力枯竭、失血過多，方纔給你吃的藥只是緩兵之計，你還真就敢和剛纔那神經病這種高手硬碰硬，現在受了內傷，站不穩了吧，怪……唔！”

    她一腔牢騷發到一半。

    剛纔那安安靜靜靠在軟榻上的人忽然湊近了，一抬手便將她按在了茶桌後面。

    滾燙炙熱的氣息撲面而來，幾乎要燒著了她的頭髮。

    驍靖塵那雙漆黑的眼睛裏彷彿閃著一簇幽幽的火光，一眨也不眨地盯著她。

    “你很關心本侯嗎？”

    “我……”

    雲慕想說：廢話，你要是現在死了，我不就少了一張護身符。再遇上九幡院那神經病，現在白衡跟源影都不在身邊，肯定難以應付。

    又想幹脆地否認說：不關心。

    可無論是哪種說辭。

    在他眼裏一雙幽冥火焰的炙烤下，都無從說出口。

    像是有什麼東西堵在了她的嗓子眼。

    理智之外，有什麼聲音在叫囂著完全不一樣的答案。

    而那答案，是她從未想過的。

    雲慕忍不住往後坐了一些。

    “能不能別靠這麼近？”

    驍靖塵卻絲毫沒有要退的意思。

    “你若是覺得本侯靠太近，推開本侯就是了。”

    他原本就有傷，方纔還正面和那不知深淺的神秘人對抗了一波。

    雲慕剛纔檢查，他身上的內傷不可謂不嚴重。

    若是她真鐵了心要推開驍靖塵。

    後者應該是沒那個力氣反抗的。

    但是……

    雲慕嘆了口氣。

    驍靖塵當時已經制住了梅娘，若不是爲了救她，也不必受傷。

    她再看不慣驍靖塵，這個時候也不便恩將仇報。

    於是只能儘量仰著脖子，皺眉道。

    “請問侯爺，你靠這麼近的意義在哪？”

    “你沒動手，你並不討厭本侯離你這麼近。”

    驍靖塵若有所思的聲音鑽進她耳朵裡，帶起一陣又癢又麻的感覺。

    讓她起了一後背的雞皮疙瘩。

    她面無表情。

    “侯爺，我身為醫者，做不出對病人粗暴以對的事情，但這不代表您就能得寸進尺。”

    “是嗎？”

    驍靖塵這廝跟吃錯藥了一樣，氣息離得越發近。

    雲慕再也忍不住了，就要動手把人從自己身上掀下去。

    “你沒事就好。”

    雲慕一愣。

    驍靖塵的聲音忽然低了下去，彷彿耳語一般，輕得像隨時能被如晦的風雨聲吹走。

    高高在上的驍雲侯此生都不知道“恐懼”二字該如何寫。

    即使是在臨安那暗無天日的四年，四面楚歌、步步驚心。

    每日都在想著怎麼活下去的時候，他也並未怕過。

    那時候心裏更多的是隱忍的仇恨，是埋藏至深的丘壑與宏圖。

    可是方纔。

    回頭間，眼看著雲慕遇險的時候。

    驍靖塵一顆萬年未曾動搖過的心臟陡然被什麼攥住似的。

    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不管不顧地擋在了她面前。

    再一次的。

    他告訴自己：這次無論如何都不會再放手。

    驍靖塵無力地垂下腦袋，胸中驟然而起的兇意和決絕讓他眼前一陣模糊，暈暈乎乎間，他尋到了一方溫涼。

    像只嗜血的野狼一樣湊上前去輕輕咬了一口。

    唇齒之間驟然溢滿血腥氣。

    脖頸處傳來的刺痛將雲慕跑得遠遠的神魂拉了回來。

    她還來不及去深究驍靖塵那句話的意思，便有些哭笑不得地嘆了口氣。

    這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