驍靖塵目光盯著方纔那幾個青年人消失的方向，看得極專注。

    沒人想到他忽然後腦勺長眼睛似的問出了這麼句話來。

    白衡噎了一下。

    心累地看了一眼自家大喇喇的主子。

    別說，他真擔心。

    不過擔心的不是尋常意義的安危，而是另外一種層面上的人身安全。

    雲慕壓低聲音道：“鹹吃蘿蔔淡操心，我和辰公子早有約定在先，至少在潯陽城內我們會保持合作，辰兄這點人品還是有的，你擔心什麼？”

    可惡的主子還不懂他的苦心！

    白衡委屈得一句話都不想說了。

    驍靖塵輕輕“哼”了一聲，並不明顯。

    唯有在他身邊，離得最近的雲慕感受到了這麼點不明顯的肌肉顫動。

    她忍不住側目過去，赫然發現方纔從這位冷麪侯爺臉上一閃而過的似乎是一點極淺極淺的笑意。

    雲慕：“……”

    什麼毛病？

    但那依舊如流光幻影一般，眨眼間就消失不見。

    驍靖塵說：“走吧，我們可以出去了。”

    四個人從隱蔽處走了出來，各自整了整衣衫，往通道口處走去。

    這四個人個個都是見過世面的，從藏身處一出來周身的氣質立馬就變了，任誰從他們面前經過都看不出分毫的鬼鬼祟祟——其實本來也沒什麼好鬼鬼祟祟的。

    要不是因為雲慕不想在樓下幹站個把時辰，再等上一會兒，他們本也會來到此地。

    驍靖塵和玉慕走在前面，白衡和驍東自覺承擔了警戒後邊和兩側的任務。

    很快到了通道盡頭。

    盡頭杵著扇半開的門，隱約能聽見裏邊有人說話的聲音。

    門口還站著兩排家丁模樣的人，穿著一樣的服裝，臉上帶著畢恭畢敬。

    看見他們，其中一人上前道：“請問幾位可有請柬？”

    請柬，那是什麼東西？

    雲慕木著臉心想：這年頭招義士還要發請柬？

    好在她大概也能摸清楚這裏邊的門路，正要說話。

    結果就見驍靖塵從懷裏掏出了一張熨帖了金邊的長條請柬——請柬居然還頗講究，上邊雕柳畫樓，沒落款沒字的。

    但那守在門口的人看見了，臉上的恭敬陡然又濃重了幾分。

    “原來是貴客，裏邊請，進門右轉，門口無人的便是空的雅間，幾位可暫時先歇息片刻，午時一到，討朱會正式開始。”

    驍靖塵一點下巴，帶著“小弟們”走了進去。

    一進去，雲慕看清了裏邊的陳設——原來這竟然是傳說中的“VIP觀影層”！

    扒著欄杆往下一看，只見中央一塊巨大的空地往下凹陷了進去，底下二層的一圈擺放著不少座位，此刻已經坐了接近一半的位置。

    空地上擺了一座高臺，想必那牽頭這討朱會的人等會兒就得站在這高臺上發表自家的“演講”了。

    整得多隆重似的。

    而他們所在的三層則是一間間相隔的雅間組成的。

    從她這個角度看過去，能見著不少房間的窗戶默默搭在了一個簾子，叫人看不清後邊的人，但又能清楚地知道，必定有人就在這簾子後邊窺探著這望江樓內發生的所有事情。

    幾人沿著走廊找到了一間空著的雅間，驍東最後一個進房間，他帶上門後就自動守在了門口，承擔起了戒備門口的職務。

    白衡則去將屋裏都檢查了一遍，然後貓在了房樑上——從這點看來，驍靖塵的手下和雲慕帶出來的人某種程度居然還挺有默契的。

    雲慕晃晃腦袋，將這個想法給擠了出去。

    她走到巨大的視窗邊的時候，驍靖塵已經將簾子放了下來。

    這簾子也是頗有講究，珠簾之間有一層薄薄的布料，從裏邊看出去近乎是透明的，不影響視野，有些喧囂的人聲從底下傳來。

    而若是從外邊看來，那布料則好像被反射出了一層深色，叫人看不清雅間內的情況。

    雲慕忍不住多問了一句：“你這請柬又是從哪弄來的？”

    驍靖塵緩緩轉過來，側臉在燈火的映襯下格外俊朗，格外的輪廓分明，有種極為深邃的英俊。

    “你想知道？”

    “不想了。”

    驍靖塵卻好像來了興趣似的，淡淡道：“昨日決定要來這討朱會的時候就派了人將望江樓的情況摸清楚了，請柬是從別人那順來的，不過那人今日不會出現在這，不用擔心。”

    樑上的白衡在心裏“嘖嘖”了一聲。

    之前在靖北城的時候還沒覺得，只知道驍雲侯高高在上、權柄比天大了。

    這出一趟遠門才發現，人家能坐到這個位置那是有原因的。

    就這細緻和周全程度，他反正覺得自家主子是拍馬也趕不上。

    雲慕不知道自己的形象在手下的心裏已經自動降格了，她好奇地透過簾子打量了一眼樓內的狀況，忽然皺了皺眉頭。

    “我怎麼覺得這討朱會有點太正式了呢，按理說，受害者家屬牽頭，那直接在一層和二層擺上凳子和酒，大家面對面慷慨激昂一番，就事情定下才是正解。這弄個雅間，又搞上下層的，難道這底下來的人不會不舒服？”

    大家都是爲了義舉而來，怎麼你偏比我更高貴一些，能進去雅間，居高臨下，還不露臉？

    要是換了是雲慕，估計看見這陣仗就立馬轉身走人了。

    誰還在這陪你唱戲啊？

    驍靖塵緩緩道：“我截下的那個人，是這潯陽城內一位富商，我猜另外的這些雅間多半也是類似的身份。”

    “富商”兩個字一出來，雲慕就明白了。

    “你的意思是，朱家這是被群起而攻之了？”

    “朱家在朱岑手裏，近些年越發如日中天，隱隱有成為潯陽第一富商的態勢，他們手下可有不少油水可撈，人人都不希望當那個出頭的鳥，但人人卻都喜歡痛打落水狗，以期望從中佔得一些便宜。”

    驍靖塵的聲音說不出的冰冷，像是在冷笑，又像是在讚許。

    雲慕看他一眼，皺了皺眉。

    底下又傳來一陣喧鬧，看來應該是時辰快到了，眾人已經落座。

    “啪——”

    銅鑼一敲，滿樓的竊竊私語被壓了下來。

    “諸位義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