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懿臉色微變，硬著頭皮回了一句：“有嗎？”

    雲慕盯著他的表情，見他如此，心裏的猜想算是落定了八分。

    她勾了勾嘴角，眸中帶出了幾分冷意。

    “蘇公子好像忘記告訴我，那藏在眾人間的刺客是誰。”

    果然是這個。

    蘇懿心裏苦，但也實在有幾分說不出口。

    “不需要你說，我大概能猜到一些。”

    雲慕坐直了，有一搭沒一搭蹭著腰上的繃帶，語氣倒是平淡。

    “那人不是九幡院的殺手，也不是羅有良的人，否則早在第一波衝突的時候就已經跳了出來。就算那人忍得住，在知道大勢已去，而且自己還沒被發現的時候，留著一條小命將訊息傳遞出去的價值遠遠高過捅我一刀，還捅得不致命的情況。”

    “白染，你……”

    “而且當時驍靖塵和暗衛都在我身邊，連他們都沒能意識到危險。我身後的應該是個柔弱的姑娘吧？”

    雲慕抬起眼瞼，那雙澄澈的眸盯住了蘇懿，並不咄咄逼人，卻無端讓人有些不敢直視。

    “我來靖北城不久，覺得自己也沒招什麼姑娘討厭，除了侯府裡的那位……捅我一刀的是蘭芝？”

    不等蘇懿回答，她又不緊不慢地補充了一句。

    “這麼看來，估計也是她吃飽了撐的喊那一聲。你這麼不願意提起，是因為驍靖塵沒殺她，或許還將她這個罪魁禍首給藏下去了對吧？”

    饒是蘇懿再能喜怒不形於色，此刻嘴角也忍不住流露出一絲苦澀。

    “她於侯爺，畢竟有救命之恩，不過你放……”

    “刺啦——”

    蘇懿睜大了眼睛：“你幹嘛？”

    雲慕伸手將身上裹得嚴嚴實實的繃帶給撕了。

    她的傷口剛剛止血，脆弱得不行，此時這麼沒輕沒重地一撕，傷口頓時崩裂開來，立刻就見了血。

    蘇懿和晚星都嚇了一跳，連忙要上前來制止。

    卻見雲慕擺了擺手，不知道從哪拿出了一卷繃帶和一個小瓶子——明明已經將她身上的東西都拿下來了！

    雲慕本就沒什麼血色的嘴唇頓時更顯蒼白。

    她顫抖了一下，自己給自己上藥、包紮，手法十分嫻熟。

    “沒什麼，只是看不下去這麼爛的包紮手段而已。”

    蘇懿：“……”

    嚇死人了好嗎？

    雲慕三下五除二重新處理了一遍傷口，她配置的藥有一定的止痛效果，包紮完後，她已經能自如地站起來了。

    見她往門邊走去，蘇懿連忙問：“你去哪？這裏還在船上，周圍都被封鎖了，想要下去的話得等到晚上……”

    他一句話沒說完，雲慕已經一腳踩出去了。

    一出門，迎面就是一陣敲鑼打鼓的聲音，震得她太陽穴又開始隱隱作痛。

    扒在欄杆上一看。

    好傢伙，畫春舫一層多了個平臺。

    不知道是哪個腦子裏有坑的請了個戲班子來，花紅柳綠地在上邊拈著蘭花指唱戲，什麼戲碼她看不懂，只看出來了“有病”兩個字。

    蘇懿跟了上來，解釋說。

    “這是宋家老太太請來的百花班，昨夜死傷之人裡有老太太的孫子，小兒子，平素裡仗著家裏人的溺愛不學無術，最喜歡聽戲，也聽不懂那些高雅的，就愛這種敲鑼打鼓咿咿呀呀鬧個沒完的，越花紅柳綠越好。”

    雲慕：“……”

    這是什麼志趣？

    蘇懿又嘆了口氣，偷偷看了一眼雲慕的臉色，小心翼翼地說。

    “本來畫春舫是被戒嚴了，閒雜人等根本上不來。侯爺說你醒過來後要是覺得無聊，也能聽聽趣兒。”

    雲慕冷笑一聲：“我可謝謝他了。”

    蘇懿不說話了。

    感覺自己遭受的冷臉全是替驍靖塵受的。

    但他又不知道怎麼勸。

    此事於情於理，都應該將那蘭芝嚴懲。

    不僅僅是關係到雲慕一個人，昨夜那麼大的損失，可以說都是她一手造成的。

    要是就這麼輕輕放下，蘇懿都有些不能接受。

    可是怎麼辦呢？

    驍雲侯冷血無情，待誰都拒人於千里之外，卻唯獨將一份恩情看得重些。

    田老爺子當初在戰場上拉他一把，他便暗中護了邊衛牧守府那麼多年。

    田府後人資質一般，卻能入臨安、進朝堂，如今幾可以說是平步青雲。

    其中未必沒有驍雲侯的面子在。

    雲慕掃了一眼兩岸，浮柳客棧在遠處，幾乎只能看見一個邊兒。

    但平日裏人流如織的地方現在卻顯出了幾分淒涼。

    畫春舫現在在江心，估計也是怕昨日那毒霧殘存在這船上，不敢貿然靠近岸邊。

    她點了點手指，說：“給我準備些藥材，讓白衡上來。我會在船上待兩天。”

    蘇懿心裏正琢磨著怎麼跟她提這件事呢。

    昨夜兵荒馬亂的，好容易將那些嚇壞的人安置好，結果又出了亂子。

    中過“覆雪”毒的漸漸都不約而同產生了四肢無力、手腳發寒的症狀，有些底子弱的更是上吐下瀉，渾身除了四肢都發起高熱，眼看著半條命都要沒。

    蘇懿自己現在也是身子發沉，強撐著而已。

    靖北城內的局勢明面上看已經被驍靖塵壓了下去，但其實暗地裏卻有些暗流涌動。

    若是任由這些世家的怨氣發展下去，恐怕是要產生別的亂子。

    換做幾日之前，蘇懿絕不認為九幡院能有什麼能力真在靖北城內掀起什麼風浪來。

    可在得知他們和朝廷中人有牽扯過後，他卻不敢如此斷言了。

    羅有良死了，那會不會還有別人？如果有，現在又在什麼位置上。

    簡直不能細想，一想就覺得頭疼。

    驍靖塵也是明白這個道理，立馬撥了好些大夫過來研究症狀，但是九幡院那群人手裏的毒千奇百怪，而且格外厲害。

    至少短時間內，那些所謂名醫摸不著頭腦。

    比起雲慕這個只是看一眼就能原地做出一半解藥的“大師”，那簡直就是完全不夠看。

    如果想要儘快將這個禍亂的源頭按下去，非得要雲慕出手不可。

    但看著她那一身傷，再加上蘭芝這麼一件糟心事，蘇懿臉皮再厚也說不出來讓她幫忙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