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息！”

    雲慕早在李廣喊出那一聲“起霧”的時候心裏就一緊。

    話音一落，她已經三步並作兩步上前，對那有點懵的暗衛道：“帶我上去！”

    驍靖塵的聲音遠遠傳來：“聽她的。”

    那羅有良也是發了狠了，眼看敵不過，竟然往那些散亂在四周沒來得及匯入人流的人拿來當墊背。

    驍靖塵神色不變，自始至終他都是一副冷淡的模樣，彷彿這到處蹦躂的羅有良只是一個不入流的跳蚤，隨時都能一抬腳碾死。

    那些殺手們灑了霧，便拼了命朝他攻來。

    這夥人和一般的殺手還不一樣，身上哪哪都帶毒，此時生生把自己當成了“人肉毒包”，不要命地前仆後繼，跟見了殺父仇人一樣。

    驍靖塵一個人吸引了敵人大半火力，竟然還能在刀光劍影裡聽見雲慕那刻意壓低了一點的聲音。

    就好像……他一直分了心神在自己身上似的。

    雲慕心裏微微一跳。

    暗衛在驍靖塵手下是令行禁止的，聽了侯爺的命令，當即將雲慕當成了第二個主人，任勞任怨地帶著她往高處而去。

    雲慕指了一指那二層的飛簷：“把我放那。”

    一落地，她甚至沒來得及站穩，連忙原地蹲下，手一擺，變魔術似的掏出一溜瓶瓶罐罐來。

    “給我爭取一點時間！”

    她十指翻飛，恍惚間彷彿一朵徐徐綻開的雪花。

    那些開了瓶的不知名藥材在她手裏飛快融合、變化，也不知道她這是要做什麼！

    那暗衛看得有些傻眼，但也來不及多問——他們這這麼大的動靜，雖然不知道他們要做什麼，但這麼大的目標，天然便是眾矢之的，各種暗器毒物已經招呼了上來。

    而此刻，那被撒出去的霧氣已經沉到了一層，和江心豐沛的水汽結合起來，在燭火的光照下，竟然成了一片閃著幽綠光芒的霧瘴！

    雖然不知道那到底是什麼東西，但一件事情顯而易見——

    “有毒！”

    不知道是誰喊了出來，方纔還有閒心看熱鬧的人們熱鬧也不看了，連忙往高處而去。

    可是晚了。

    那層霧氣被風一吹，頃刻間將這艘畫春舫籠罩了大半。

    所有接觸到那霧氣的人，連個聲都沒法出，就跟一茬茬脆弱的麥稈一樣倒了下去。

    更恐怖的是，不僅僅是那些少爺小姐，就連那些殺手和羅有良的人也全都不能倖免，大部分人碰之即倒，身懷功夫的還能稍微抵抗一二，但也只是前一步和後一步的區別罷了。

    驍靖塵飄忽的身法一頓，眉心終於是擰了起來。

    臉上戾氣一閃而過。

    入了他身週三尺的殺手還什麼都沒看見，下一刻就已經身首分離，轉瞬間已經殺了數十人。

    他身上染血，整個人彷彿從地底歸來惡鬼。

    九幡院的人再悍不畏死，此刻也不由得感受到了一股發自內心的恐懼，這遲疑的一步是致命的——那些輕薄的霧氣蔓延了過來。

    敵我不分！

    驍靖塵皺了皺眉，感覺身周氣息一滯，同時四肢陡然沉重起來。

    “哈哈哈！”

    遠處，已經沒了一條胳膊的羅有良大笑了起來。

    “這群瘋子，竟然真敢在這用這東西！侯爺，看來你我今日都得折在這群瘋子手裏了！不過有您這般高高在上的人物陪葬，也不虧！”

    驍靖塵緩緩地走過去——除了高處的雲慕和那暗衛暫時還沒受到毒霧影響，他竟已經是這船上唯一一個能動的人！

    冰冷的視線釘下，驍靖塵冷冷道：“你以為自己算贏了嗎？”

    “算，也不算，但這沒什麼意義。侯爺，不妨告訴您，此毒名為覆雪，一時三刻便能要人命，能順著水汽擴散，沾之即中招，而且……這群瘋子還沒研究出解藥來。侯爺，就算你功夫卓絕，或者有通天之能不會死，這靖北城啊，怕也要遭殃了。”

    驍靖塵那雙眼睛彷彿已經徹底化作了純粹的冰雪，沒有一絲波動，他聽了這番話，竟然也不翻手一巴掌把他劈死，而是淡淡問。

    “你給了九幡院什麼？”

    “哈哈哈，也罷。”

    羅有良咳出一口漆黑的血沫，看樣子已經是強弩之末了，氣若游絲地說：“現在告訴您也無妨，他們要南境春回城附近的商路圖。”

    驍靖塵目光微微一動。

    難怪他覺得那圖有些眼熟。

    “他們許了你什麼？”

    “還能，還能有什麼。錢財金帛，以及……戰功。”

    驍靖塵微怔了一下，隨後冰雪般的眼底終於燃起了那麼一點怒火。

    所謂戰功，自然不能是費盡心機算計自己人能得來的，那必須要上得戰場，斬殺敵人。

    這戰功卻不是靠他自己得來，而是旁人送的。

    這說明什麼，但凡有點腦子的人都能想明白。

    驍靖塵的聲音裏帶著能將人骨頭縫都凍住的冰寒：“你通敵？”

    羅有良竟也沒有否認，他閉上了眼，傷上加毒，他只剩下了最後一口氣。

    “侯爺……不，不在乎，可我這樣的……監軍，若沒有，沒有……要怎麼立足呢？一輩子被，被看不起，做個廢……廢物，太，太沒……意思了。”

    最後兩個字幾乎含在了喉嚨裡，沒能說出聲。

    驍靖塵身形晃了晃。

    放眼望去，一片茫茫的死寂，唯有高處那瓶瓶罐罐互相碰撞的聲音格外清晰。

    他便抬頭看去。

    守在她身邊的暗衛已經倒下了，雲慕倒還沒有，也不知道她給自己吃了什麼東西，竟能堅持這麼久。

    雲慕實在是瘦，風一吹就要抖落下來似的，可是她就是不肯落下來，聚精會神地搗鼓著自己那些瓶瓶罐罐。

    他甚至能看見那女人額頭上滾落的冷汗。

    可她的手卻穩得不像話，整個人彷彿一株不肯彎腰的樹苗，堅韌不拔。

    驍靖塵看著看著，心裏那沉積了多年的怒火和殺意忽然就被淨化了似的。

    算了。

    他想，多少仇與怨，在他面前的，不也還是這個女人嗎，不會有別人了。

    “啪！”

    一滴冷汗低落，雲慕身子不由自主地晃了一下。

    卻在下一刻被人扶了一把。

    她一抬頭：“侯爺，還沒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