驍靖塵的手逐漸往前，緩緩卡在了雲慕後脖頸一寸之地。

    雖然不知道她從何處學來的醫術，但這麼多年，武功未有分毫長進，只要他想，隨時都能結果這個粘在驍雲侯府牌匾上的汙點。

    心裏壓抑許久的殺意讓他的眼神越發冰冷，幾若寒冬吹雪。

    雲慕毫無所覺般，忽然撐起下巴，圓潤的後腦勺往上一仰，差點兒撞上驍靖塵的手。

    她壓低了聲音說：“咱倆這暗夜做賊，可這燈怎麼辦？”

    珍貴的兔子燈被她掛在了欄杆上，似乎哪裏吹來一陣風，晃悠了一下。

    那些暖黃細碎的光便係數落進了捱得極近的雲慕眼裏，淺淺的琥珀瞳幾乎便染成璀璨的金色，兀自流光溢彩、美輪美奐，亮過世間最耀眼的星辰。

    驍靖塵微怔。

    忽然想起那個在自己腦中徘徊不去的身影，心裏沸反盈天的殺意忽然就漸漸消弭下去。

    和入了江邊一陣清涼的風，冰涼地掠過雲慕的後腦勺。

    吹去她細嫩面板上冒出來的一層薄薄冷汗。

    驍靖塵收回了手。

    那股能叫人動彈不得的寒意逐漸漸淡，雲慕這才鬆了口氣。

    她在心裏打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提醒自己身後站著的是個不折不扣的神經病，無論如何都不能掉以輕心。

    等不到驍靖塵的回答，雲慕也不追問，徑直道：“我看了，這些護衛來來回回就兩隊人，輪流往樓梯這邊湊，不過似乎沒有上來的意思。侯爺覺得，他們暗通款曲的地方是二層還是三層？”

    驍靖塵：“二層。還有，不會用成語別用。”

    雲慕不客氣地翻了個白眼，站起來說：“我猜也是，走吧。”

    “去哪？”

    “肯定是先去二樓蹲著啊。”

    雲慕說：“羅有良畢竟請了那麼多有頭臉的人來，不可能一直不露面，我猜他會在宴席開始的時候出去發表個即興演講，然後再回到二樓見他真正相見的人。現在正是我們潛入進去的好時機。”

    驍靖塵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你對這種事情很熟悉嗎？”

    “一般般熟悉，行走江湖，心眼總是不能少的。麻煩侯爺轉過身一下。”

    雲慕像是沒聽出他話語裡的試探，將鬆鬆垮垮的長髮往腦袋上一束，見驍靖塵杵在原地一動不動，扯了扯嘴角道：“侯爺要看我換衣裳嗎？”

    有什麼不行，反正也不是沒有看過。

    驍靖塵擰了擰眉，將心裏話給憋了回去，側過了身子。

    片刻後，身後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格外令人無限遐想。

    他便又不可避免地走了個神，想起大婚——正兒八經的驍雲侯府與雲家結親的大場大婚之夜。

    那個姑娘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害羞，褪下繁重外衫的時候也是這樣，要讓他轉過身去。

    只是……

    “好了。”

    清清冷冷的女聲打斷了驍靖塵的回憶。

    他一轉身，就發現雲慕原本的一身白裙忽然原地變了個色，四肢處的裙襬廣袖都用細繩紮了起來，長髮挽了個馬尾紮在身後，看起來格外利落清爽。

    雲慕嘿嘿一笑：“雙層衣服，不用驚訝。不過侯爺，我不會武功，所以關鍵時刻還得你來。”

    驍靖塵：“……”

    羅有良包下的是整個畫春舫，設宴處在一層，二層就顯得格外安靜。

    和一層不一樣，二層是一個個雅間，錯落分開，並不相連，起的都是“梅蘭竹菊琴棋書畫”這種詩情畫意的名兒，但裡面卻是春宵帳暖、美人生香。

    白晝黑夜都未見停歇。

    驍靖塵輕功卓絕，哪怕是帶著雲慕這麼個“累贅”也格外輕鬆，很快兩人就將整個二層悄無聲息地摸了一遍。

    但因為雅間的門有特殊的鎖，他們進不去，也看不見裏邊的場景，所以要確認羅有良和人約在哪個雅間格外有難度。

    溜達一圈，除了確認防衛的確沒有那麼嚴密以外，倒是聽了不少靡靡之音。

    忽然，二人身後起了腳步聲。

    驍靖塵眸光一凜。

    雅間夾層中有窄小的拐角，驍靖塵一把將雲慕塞了進去，隨後自己也立馬跟上。

    地方本來就小，雲慕還沒來得及調整姿勢驍靖塵就跨了進來，躲閃不及，兩人只好忍氣吞聲地貼在一起。

    腳步聲由遠及近。

    “當真，春柳姑娘真的來了，你沒騙我吧？”

    這個聲音格外耳熟。

    漆黑處，雲慕和驍靖塵對視一眼。

    這不一上船就不知道浪到哪去的蘇懿嗎？

    “蘇兄，你這話說的，我騙你做什麼！誰不知道現在你蘇家那老頭子不大行了，你現在就是蘇家管事的，比我們這些‘二代’要高個級別，誰敢騙你啊。”

    雲慕心裏一驚。

    說起來，當初蘇府之變，她並未主動去探聽過後續，蘇懿也沒有在她面前提過，什麼時候他都混到蘇家當家的位置上去了。

    她下意識看了一眼驍靖塵。

    從縫隙裡漏出的微弱燭光照在他冷峻的側臉上，沒什麼反應。

    看來是早知道了。

    蘇懿“呵呵”一笑，不置可否。

    “可是我怎麼聽說這裏是羅監軍包下來的，咱們這麼上來沒問題嗎？到時候不會惹得羅監軍不滿，生出什麼嫌隙吧？”

    “這你就想多了，他羅有良在南境呼風喚雨，在咱們靖北城算個球！這裏是驍雲侯的地盤，蘇兄你是侯爺的好友，地位自然比他高。他也識趣，知道咱們哥幾個就好這口，可是特意請了姑娘來，這二層雅間啊，各有各的風流處呢，哈哈哈！”

    略有些猥瑣的笑聲傳出老遠，卻沒有人前來阻止。

    看來他所言不虛。

    蘇懿做出驚喜的表情：“除了春柳姑娘，還有別的？這可都是美人，羅監軍自己就不心動？”

    “誰說不是呢。”

    跟著蘇懿的人好像還不少，這會兒又換了個聲音，大約是喝大了，舌頭有點打結。

    “我，我剛剛見到他偷偷上來了，肯定也是去找哪個姑娘了，咱們可不能讓春柳姑娘被人搶了，走！”

    蘇懿跟腔喊了一聲：“走！”

    隨後一群人大呼小叫地消失在走道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