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樣，這燈不錯吧？”

    蘇懿跟個三歲小孩一樣，逮著人就要炫耀自己拿到的玩具。

    驍靖塵心神被站在左手旁的雲慕分了大半去，聞言漫不經心地掃了一眼。

    “是千燈坊的祈願花燈，每月只一盞，七月的燈竟被你拿了去。”

    “哈哈！”

    蘇懿終於找到了識貨的人，興奮起來：“我就說你肯定知道，這燈可是我提前一個月跟千燈坊好說歹說，還用上了你的名頭纔拿到的，哼哼，等會兒在畫春舫上遇到美人兒，這七月燈一出手，那必定能多得幾分青睞！”

    他沒有刻意壓低聲音。

    很快，這桌的人連說的話一起，都被有心人聽在耳朵裡。

    浮柳客棧二樓，方纔一位還在大堂喝酒的人悄無聲息地避開人群，敲開了靠裡一個房間的門。

    開門的是個中年書生模樣的人，身量消瘦，腰背有些佝僂。

    一副半酸不苦的面相，唇上一撇小鬍子，簡直快把“懷才不遇”四個字刻在自己腦門上。

    若是源影在這，便能輕易認出這位就是他追了兩州之地的李廣。

    聽了來人的轉述。

    他那雙鬱郁的眼睛裏流露出一抹精光。

    “驍靖塵在，我們會不會暴露了？”

    “應該沒有。”

    李廣將來人讓進屋。

    “羅有良是南境監軍，來靖北城活動本來就避不開驍雲侯。據我所知，驍雲侯是他第一個邀請的人。”

    “可是不是說驍靖塵從來不在這種場合露面嗎？”

    “你說的也有道理。”

    李廣原地踱了兩步：“可事已至此，再要放棄我們就的損失就太過慘重了。派人時刻盯著他們，不要打草驚蛇。他身邊一個是蘇家少爺，另外一個人的身份查明瞭嗎？”

    “看模樣應該是侍女，不過按照驍靖塵的性格，應該是偽裝成侍女的護衛。”

    “這倒是不稀奇。”

    李廣半推開窗，這個角度只能看見畫春舫的一部分，但那燈火已經足以照亮半個屋子。

    他摸著小鬍子，喃喃道：“這次一定要成功，爲了偉大的聖女。”

    站在他身後的人輕輕接了一句：“爲了偉大的聖女。”

    天邊最後一抹夕陽的光輝被夜色吞沒，徹底退場。

    華燈初上，燭火流城。

    已經開始有應邀而來的客人緩緩登上畫春舫，一眼過去，個個都是華服麗裳，奢侈程度甚至過於上次在邊衛牧守府看見的那些世家權貴。

    雲慕現在的身份不方便主動開口問，便只能自己琢磨。

    源影已經將關於羅有良的情報告訴給了她。

    監軍這個職位，說大不大，戰爭開始的時候基本就是個擺設，但凡手上有點兵力的人都能把他當空氣。

    但像如今這樣四海昇平、邊境安定的局面，監軍就變相代表著皇權，越偏遠越如此。

    四境監軍的權力取決於當地主帥在朝廷上的地位，若是在北境，別所監軍了，拿著皇上聖旨的人都不一定會被驍靖塵放在眼裏，基本等同於個擺設，委屈得要死。

    和北境相比，南境監軍，也就是羅有良，手中的權力就要大得多了，幾乎敢跟南境主帥叫板。

    這次羅有良北上來靖北城，是打著“學習參觀”，向戰無不勝的靖北軍“取經”的旗號。

    南境少戰事，聽說如今起了一點衝突，南境主帥就有些坐不住了。

    特意上書了朝廷，得到皇上的首肯。

    表面上看，羅有良北上合情合理，還打著皇上旨意的名號，也十分順理成章。

    可是雲慕總覺得這裏面有什麼不對。

    要是羅有良真這麼幹淨，怎麼會引來這麼多九幡院的蒼蠅。

    畫春舫的燈火照亮了大半條清江，燈火如晝。

    看著那些衣著不凡的客人，雲慕更是心有疑惑。

    羅有良要見也是見軍中的人，這麼些花紅柳綠的人是做什麼的？

    “他不僅邀請了靖北軍中之人。”

    驍靖塵忽然開口，語氣彷彿是在自言自語：“整個靖北城有頭有臉的人基本都拉了過去，是為問路。”

    雲慕愣了一下。

    這是在給她解釋嗎？

    蘇懿抬眸瞟了她一眼，順手往自己手裏丟了顆豆子，邊嚼邊說。

    “唉，問路這一套在靖北城多少年沒出現過了。先將有頭臉的人拉起來，酒一喝禮一送，下次見面談正事就方便了。侯爺，得虧這羅有良不是你手下的人，不然我都不知道他怎麼死的。嘖嘖，世風日下啊。”

    雲慕：“……”

    他有想過這話把他自己連驍靖塵一起全罵進去了嗎？

    等等。

    她反應過來了。

    也就是說，今夜畫春舫上不談正事——至少表面上是這樣的。

    按照她對驍靖塵的理解，這種場合，他連眼神都不屑施捨一個，當初怎麼會邀請她一起來？

    那個時候他應該還不知道九幡院和這的牽扯纔對。

    正疑惑。

    驍靖塵忽然站了起來：“走吧。”

    他的目光蜻蜓點水一般在雲慕身上帶過，又很快移開，徑直走在了前面。

    連那盞據說很難得的燈都沒拿。

    雲慕連忙收了有些走遠的心思，將兔子燈一拎，邁步跟了上去。

    他們在客棧中坐了好一會兒，這片刻，該上船的客人都已經上去了。

    路口守著的人遠遠看見驍靖塵，跟被雷劈了似的，彷彿沒想明白驍雲侯怎麼會出現在這種地方。

    “愣著幹什麼？”

    旁邊的人拉了他一把：“快讓路！”

    “是是！”

    連入場牌子都不用看，就直接將他們一行三人給放了進去。

    雲慕在心裏嘖嘖讚歎了一聲。

    驍靖塵的臉這麼好用啊。

    她眼珠一轉，心裏已經做好打算以後若是再有機會來靖北，就化妝成這張臉出去招搖撞騙。

    “我跟你們說啊，這畫春舫足足三層，各有各的好去處。一層是好酒絲竹，二層有如花美眷，溫柔鄉塚，裏邊的美人啊，嘖嘖……”

    不得不說，帶上蘇懿是真帶對了，至少在吃喝玩樂這方面，他一點都不像演的。

    雲慕微垂著頭，沒去理會那些五光十色，目光所及只有前方的地面和驍靖塵衣裳的下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