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智者千慮必有一失，雲慕實在是沒想到，蘭芝在侯府裡混了這麼多年，居然還真的有那麼幾個所謂的心腹。

    也想不到堂堂侯府的守備居然脆弱至此，竟然讓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逃了出來。

    蘭芝繞到了側門邊，進了一個小房間，屋裏有一個丫鬟正在等她。

    “蘭，蘭夫人，您要的衣裳已經備好了。”

    蘭芝看了一眼掛在架子上的華貴襦裙，和她平日裏的穿著很像，但是摸一把，無論是材質還是色澤都遠遠比不上她平日的裝扮。

    “怎麼回事？”

    她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不是說了要我平時的裝扮嗎？這種東西穿上怎麼吸引侯爺的目光？”

    小丫鬟抖了一下。

    “奴，奴婢攢的銀子只夠置辦這些了，實在是……”

    “沒用的東西！等我重新奪得侯爺的寵愛，會短你這

    點銀子嗎？”

    小丫鬟忙不迭地點頭，小心翼翼地問：“我弟弟……”

    “哼。”

    蘭芝冷哼一聲：“放心，只要你乖乖幫我，你弟弟就沒事。還愣著做什麼，出去給我守著門！”

    等小丫鬟離開後，她纔有些嫌棄地穿上那身材質略有些粗糙的衣裳，又在梳妝鏡前塗抹了盛妝。

    往銅鏡前一看，鏡中人被胭脂和雪粉堆起來的容顏，在影影綽綽的鏡中顯出了幾分被模糊過的精緻。

    她安安靜靜不做什麼表情的時候，那張臉的確能稱美人。

    蘭芝滿意地一點頭，將小丫鬟叫了進來。

    “侯爺在哪？”

    小丫鬟是蘭芝一開始就安排的人，在蘭芝還沒被關進碧蓮院之前就日日替她關注著驍靖塵的行蹤。

    如今也不例外。

    “侯爺一大早就和夫人……白染一起出去了，和之前一樣，應該還是浮柳客棧。”

    她及時的改口讓蘭芝冷哼一聲，收起了心裏的戾氣。

    “浮柳客棧，去那做什麼？”

    “聽說今夜畫春舫上有軍中的大人物設宴，侯爺，大約也是要去赴宴吧。”

    “你這麼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了，似乎是有這麼回事。那個監軍是叫……羅有良，他來靖北城的時候還來侯府拜會過。畫春舫的宴會……倒是個合適的地方。”

    小丫鬟一驚：“蘭夫人，您難道要？”

    “哼，畫春舫是一等一熱鬧的地方，要是我從天而降出現在侯爺面前，侯爺一定能想起我的好。”

    蘭芝捂著塗得鮮紅的唇呵呵笑了起來。

    “阿嚏！”

    雲慕蹭了蹭鼻子，心說這又是誰在罵她？

    她看向窗外。

    暮色四合，流雲被夕陽的光染上橘紅之色。

    從浮柳客棧看過去，畫春舫就像浮於大河之上的海市蜃樓，流光溢彩得堪稱夢幻，白日間看見的竟然不及夜晚十分之一。

    而兩岸浮燈千盞，遊人如織，繁華程度，便是臨安大約也不過如此了。

    “好看吧。”

    面前忽然橫過一盞燈籠，是隻憨態可掬的兔子燈，小小一個，格外精緻漂亮。

    雲慕往後一仰，錯開了兔子尾巴，嫌棄道：“你不會真的以為我們是去玩的吧？”

    蘇懿“切”了一聲。

    將兔子燈放在桌子上，自己也跟著坐了下來，用格外語重心長的語氣道。

    “你們這些人啊，就是無趣。我聽說了，咱們的目的是摸清楚九幡院那群人想做什麼，不能提前打草驚蛇，那不就得做好偽裝嗎？你們繃得這麼緊，誰信你們只是去參加晚宴的？”

    雲慕沒理會他的絮絮叨叨，迅速抓住了重點：“你們？”

    “你，還有驍靖塵。他現在在大堂，據他自己說是打探訊息，我倒是覺得不像。”

    “哦？”

    “別問我為什麼，問就是直覺。唔，時間差不多了，這燈你真的不要嗎？這可是我好不容易求來的好運燈，沒準等會兒會給你帶來好運氣呢。”

    雲慕站起身，掃了一眼那因為耳朵做得過分短了些而顯得格外憨的兔子燈：“唔。”

    可以帶回去給小天玩兒。

    這麼一想，她伸出手指頭，勉為其難地將這盞兔子燈拿到了手上。

    “不要這麼嫌棄好不好，這玩意兒可是……”

    “走不走？”

    蘇懿：“……”

    他算是明白了，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這女人和驍靖塵就活該湊一起去互相禍害。

    二人沒有直接去大堂，而是繞了後門走出客棧，然後再從正門進——裝作是剛剛纔到的樣子。

    驍靖塵獨自佔了靠近河邊、風景最好的那張桌子。

    明明該是人滿為患的時候，每一張桌子都擠滿了人，唯獨他身邊，連個往前湊的人都沒有。

    最天真茫然的人，都能感受到那個男人身上危險的氣息。

    著實顯眼。

    雲慕扯了扯嘴角，不過眨眼就將臉上的譏諷壓下去，換做了一片恭敬但不諂媚的低眉順眼。

    從這一刻開始，她就是驍靖塵身邊的侍女了，侍女要有侍女的樣子。

    她跟在蘇懿身後，走了過去。

    很明顯的，她能感覺到周圍人的目光聚集了過來。

    一同的，還有一道無論如何也無法忽視的視線，彷彿要將她半垂下去的臉看穿似的，格外沉重、格外冰冷。

    驍靖塵的目光輕而易舉掠過大堂內的眾多人，落在那個女人身上。

    她半垂著頭，那張偽裝過的臉只露出了個尖尖的下巴。

    和白日見面的時候相比，她拆了髮髻，青絲只用簡單的飾物挽了，略顯單薄的身軀，潔白如雪的裙襬，看上去就像個普通的侍女。

    可落在驍靖塵眼裏，卻一切都不同了。

    他覺得這個人身上處處透露著熟悉的模樣，無論是身姿還是那雙被手中提燈映襯得格外溫潤細長的手。

    坐在這裏，驍靖塵心裏一會兒是滿溢的怒火，一會兒是滔天的殺意，一會兒又是說不出的疑惑和茫然。

    此時此刻親眼見到這個人，他本就沸騰不止的心緒幾乎要捲起滔天巨浪。

    面上卻是一片近乎不近人情的淡漠，紋絲不動。

    蘇懿一屁股坐在他面前。

    雲慕將兔子燈輕輕放在驍靖塵手邊，給兩位大爺各自倒了杯茶，然後自覺地到一邊站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