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上齊，擺了滿滿一大桌。

    桌子不是時人慣用的矮桌，而是有半人高的八仙大圓桌，桌子周圍擺了一圈有靠背的高腳椅。

    這些以前從未出現過的新式樣的傢俱，自然是出自林曦之手，她畫了圖，三福照著圖樣打出來的。

    林春娘朝後院喚道：“玉娘、曦寶，來吃飯了。”

    王四跟在二喜身後進了屋，玉娘恰好牽著林曦從後門進來。

    這一照面，王四又看得呆住了。

    乖乖，林家怎麼盡出美人！

    大的那個十一二歲，還沒長開，瞧著稚氣未脫，但已經是個十足的美人胚子了。

    小的那個更不得了，才一歲大點的樣子，卻跟月亮成了精似的，已經超出了他對美的認知。

    “再看，我就挖了你的眼珠子。”林曦的警告可不像二喜那麼溫和，都是真刀真槍的。

    王四被她如看死物一樣的眼神嚇得一哆嗦，慌忙低下了頭。

    這小女孩好可怕！

    明明還這麼小，卻比刀疤吳帶給他的威脅還要大，讓他根本升不起任何反抗的念頭。

    真是邪門了！

    不說幾個年紀不一、各有千秋的貌美女子，就是幾個男丁也都生得不同凡俗，各有各的俊。

    這林家，該不會真是個妖精窩吧？

    就像他在那些書生妖精的話本子裡看到的那樣？

    心裏有了懷疑，不管再看什麼，都像是驗證了心裏的猜測一般。

    這高腳桌子，靠背椅子，他在縣城的大酒樓都沒見過。

    剛開始還有些不習慣，但很快他就覺出裡頭的好來了。

    椅子坐上去，雙腳可以安穩地放在地上，背部還可以靠在椅背上，很是舒服。

    桌子的高度也正正好，吃飯夾菜都很方便。

    這些該不會是林家變出來的吧？

    可林家若真的是妖精變來的，林二喜又為何要去酒樓辛辛苦苦地當跑堂？

    他肯定是想多了。

    多了王四這麼一個外人，林家人便沒有聊什麼私-密的話題，而是說了些平平淡淡的日常。

    飯後，林春娘道：“大有，今晚就讓王四跟你住一屋吧。”

    說話時遞了個眼神給他，林大有會意，阿姐這是讓他看著王四呢。

    這王四看著就不老實，晚上可不能讓他在家裏亂走。

    林大有將王四帶去了自己屋裏，看到屋中的床榻，王四原本按捺下去的懷疑又冒了出來。

    那床竟然不是用木頭做的，而是用磚石砌成的！

    足有他睡的床兩個大，比酒樓裡的大通鋪也小不了多少。

    “林大哥，你們家的床怎麼是這個樣子的？”

    王四不想顯得自己像個鄉巴佬一樣啥都不知道，但又實在好奇，忍不住問了出來。

    林大有也不好當做沒聽見：“這是炕，晚上塞些柴禾進去燒著，炕上就會熱乎乎的，一晚上都不冷。”

    王四：“炕？”

    他過去摸了摸，炕已經被燒上了，摸著熱乎乎的。

    他一臉震驚。

    床底下還能燒柴禾，那人不就跟陶釜裡的菜一樣嗎？

    “這……晚上不會起火嗎？要是把我們燒著了怎麼辦？”

    林大有簡短有力地吐出倆字：“不會。”

    一開始他也有此顧慮，但睡了這麼些日子，火炕一直都好好的，他睡著不知有多舒坦。

    就是有時候太熱，連被子都蓋不住。

    王四好奇地四處看，發現這間屋子的一角還有一扇門，“這裏也住人嗎？”

    林大有過去將門推開，淨房的門是橫推式的，輕輕往右邊一滑，就開了。

    “這裏是淨房，洗澡解手的地方，晚上你要起夜的話就到這裏來。”

    王四看著那一塵不染、乾淨潔白的小房間，再一次被震驚到了。

    “這裏是淨房？洗澡解手的地方？”

    誰家廁所這麼幹淨啊！

    他睡的屋子都沒有這麼幹淨！

    印象裡廁所都是臭烘烘的，尤其是夏天，裡頭蒼蠅蛆蟲氾濫。

    就算是自家的馬桶，也難免會有味兒。

    然而他在林家的這間淨房裏，沒有聞到一絲異味，甚至還有股清新的香味。

    別說林家只是鄉下的一戶農家，就算是那些富商官員，家中淨房也沒有弄成這樣的。

    他曾給一戶富商家送過菜餚，離開時肚子痛，在那家上了一次廁所。

    也就比外面的廁所大些，乾淨些罷了。

    但照樣有異味。

    人食五穀，輪迴出來的就是屎尿，說起來腌臢，但無人可以例外。

    而能讓淨房如此潔淨清新的，除了傳說中餐風飲露啖食日月精華的妖精仙神，還有誰？

    可神仙是不會對他這個凡人喊打喊殺的，那就只有妖精了！

    林家是妖精窩！

    想通這一點，再看那乾淨異常的廁所，王四不再感到震驚了，而是害怕，那裏彷彿藏著一張擇人而噬的大嘴，只要他一踏入，就會被吃掉！

    這一晚，王四睡在熱乎乎的炕上，蓋著蓬鬆柔軟的被子，睡眠環境極其的安逸，但他的心神卻極度不安。

    一會兒夢見自己被妖精抓住串成串，架在火上烤，一會兒夢見自己被放進一口沸騰的大鍋裡，被煮得皮開肉綻……

    另一邊，二喜卻是與他截然相反。

    他與三福睡一個屋——林春娘給他準備了單獨的房間，後院東廂房中的一間，屋子裏一應東西都佈置好了，被子床單也都是新的。

    不過二喜有太多的疑問急需得到解答，就和三福睡一屋了。

    兄弟倆睡在一頭，進行了一場夜談。

    三福將家裏這些日子以來發生的事都告訴了他。

    程家來買地，自家稻子豐收，爹爹的真實身份，新屋是如何建造起來的……等等等等。

    二喜聽得心潮起伏，時不時問些問題。

    說到後面，兄弟倆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二喜一夜無夢，睡得好極了。

    醒來時神清氣爽，在酒樓連日工作的疲憊一掃而空。

    反觀王四，眼睛下面掛著兩個大大的黑眼圈，不知道的還以為他被人揍了呢。

    想到自己的夢，王四再看林春娘和翠娘，也不覺得她們美了，只覺得兩人隨時會變出原形來把他吃了。

    早飯也沒留下來吃，牙都沒刷，就那樣蓬頭垢面地告辭離開了。

    林家人也沒留。

    今天是母親的忌日，她們要忙的事兒多著呢，可沒工夫招呼客人，還是個心思不正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