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家，王四將帶回來的一包髒衣服丟給自己的三姐，大爺似的命令道：“把我衣服拿去洗了。”

    “噯，好。”王三妮卑微得像個丫鬟，抱著那一包髒衣服去了院子裡。

    王四是王家的老來子，上頭有三個姐姐，大姐二姐都已經出嫁了，唯有三姐還待字閨中。

    說是待字閨中，其實就是在家裏當牛做馬，王三妮已經十八了，早就到了出嫁的年紀，王父王母卻硬是將她留了下來，讓她在家裏伺候他們。

    洗衣做飯、鋪床掃地這些家務活兒就不說了，王三妮還得想法子賺錢，為這個家減輕負擔。

    免得在家裏“吃白飯”。

    王母對王四的迴歸感到極大的驚喜，對他一陣噓寒問暖，又進屋將平日裏捨不得吃的好東西都拿出來，捧到他面前，殷殷地望著他。

    “我兒都瘦了，在外頭做工是不是很辛苦啊？要不就別做了吧，回家來，爹孃養著你。”

    王四很不耐煩：“娘你說什麼呢，我可是要做大事的人，你們養我？你們拿什麼來養？”

    王父注意到跟着兒子一塊兒回來的二喜，打量了他一眼，“兒，這是哪個？”

    王四這纔想起來二喜似的，“林二喜，別見怪啊，我見到我爹孃一時太高興了，把你給忘了，來，過來坐。”

    王母叱罵王三妮：“沒見著來客人啊，還不給這位林小哥倒茶，個沒眼力見兒的。”

    王三妮正在院子裡搓洗王四帶回來的那一堆髒衣服，聞言甩了甩手，進來給二喜倒茶，垂著眼睛也不敢看他。

    二喜忙接了過來，“謝謝。”

    王三妮手顫了下，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向她道謝，她也不知該如何應對，拘謹地笑了笑，轉身出去了。

    “林小哥是哪兒的人啊？多大了？娶媳婦了沒啊？”

    王母打聽起來。

    二喜握著茶杯並未喝，故作羞澀地一笑：“我家是鎮子下面明水村的，今年十五歲，還沒娶媳婦。”

    一聽他是村子裏的，王母臉上的笑容就淡了幾分，對他的興趣也喪失了大半，轉而繼續關心自己的兒子去了。

    王四不耐煩母親的嘮叨，起身對二喜道：“走，去我房裏看看。”

    不由分說拉著二喜就往他屋裏去了。

    “怎麼樣？我的房間夠寬敞吧？你是不知道，酒樓裡的大通鋪住得我有多憋屈，那些人還老是磨牙放屁，臭烘烘的，真是讓人受不了，還是家裏舒服。”

    王四往床上一躺，拍了拍身下蓬鬆柔軟的褥子，好整以暇地看著二喜，眼裏滿是嘲弄。

    一個鄉下來的泥腿子，仗著長得好看些，就想和他搶晉升的機會。

    能到二樓吃飯的客人可都是貴人，他林二喜身上的泥點子都沒洗乾淨呢，也配上去伺候？

    今兒他就要讓林二喜知道，他們之間的差距有多大，讓他知難而退。

    然而王四註定要失望了，對於他明著抱怨實則炫耀的話，二喜像是沒聽懂一樣，頗為贊同：“家裏是比外面要舒服。”

    王四繼續“好心”道：“要不今晚你就別回去了？你家那破茅屋，到處都漏風，晚上估計會被凍醒吧？”

    然後像是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失言，“歉疚”地看著二喜：“我不是說你家破啊，我的意思是——”

    “時候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二喜打斷他的話，本來是不想跟他把關係搞僵的，但這個王四實在討人嫌，他沒工夫在這兒和他演戲。

    “哎，林小哥，怎麼就走了？留下來吃晚飯啊。”王母假意留客。

    二喜拱了拱手：“不用了，多謝伯母的招待，告辭。”

    王四：“我送送你，這天都黑了，你對鎮上也不熟，萬一走岔道就不好了。”

    到了碼頭上，王四又一副大包大攬的架勢：“這會兒船伕都回家了，很難叫到船，不過我認識一個潛海幫的人，他手裏有船，你在這兒等著，我去喊他，讓他送你回去。”

    就在這時，一道驚喜的喊聲傳來：“二喜！還真等著你了。”

    二喜也認出了夜色裡那道朦朧的高大身影：“大哥，你怎麼來了？”

    林大有將船撐過來，“明天就是阿孃的忌日，我想著你肯定會回來，不是今天就是明天，我就提前過來等你了。”

    二喜心中一股暖流淌過。

    王四很是意外，“林二喜，你家竟然有船？”

    二喜“嗯”了聲，淡聲道：“勞你相送，快回去吧。”

    “小弟不好了，那個刀疤吳又來了，爹孃讓我來告訴你，晚上千萬別回去……”

    王三妮氣喘吁吁地跑過來，抓著王四的袖子道。

    王四臉色一變，甩開她的手，想也不想就跳上了林大有的船，催促他：“快走，快走。”

    二喜也跟著上了船，問：“怎麼回事？那刀疤吳是什麼人？”

    王四咬牙切齒：“那就是個王八蛋！惡棍流氓！總之不是什麼好人，快走吧！”

    聽見腳步聲，王三妮回頭看了眼，“不好了他們追上來了，你們快走吧，林小哥，求你帶我弟弟走吧。”

    二喜也不想因為王四而惹上麻煩，對大哥道：“走吧。”

    別讓追來的那些人看見他們了。

    當碼頭遠離了視線，王四大鬆了口氣，一抹額頭，竟然出了汗。

    二喜：“你還沒說清楚，那刀疤吳到底是什麼人。”

    王四被他問得心煩，“他是潛海幫的人，在鎮上收保護費的，我娘在街上支了個攤子賣吃的，欠下了保護費，他就經常帶人來我家找麻煩。”

    二喜直覺他話裡有所隱瞞，但見他不欲多說，也就沒再問了。

    王四當然不想說了，沒臉說。

    那刀疤吳，是個喜歡男人的變態，他有一次在街上被他看見了，險些被他當街強搶了去！

    從來只聽說有強搶婦女的，沒聽說有強搶少男的，這種離譜的事兒卻叫他遇上了。

    那次之後他再聽到刀疤吳的名字，下意識就會兩股戰戰，菊花一緊，恨不得離得他遠遠的。

    他為何不在鎮上好好待著，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還不是因為那個天殺的刀疤吳！

    害得他背井離鄉，躲到縣城，做那低三下四、點頭哈腰的活兒。

    本來他還想著將林二喜推出去替自己擋禍的，林二喜不是仗著自己長得好會討人喜歡嗎？想必他也能討得那天殺的刀疤吳喜歡吧？

    到時候刀疤吳得了林二喜，想必就不會再來找自己了。

    可惜他想得很好，但還沒等他行動，刀疤吳就先一步找過來了，他的計劃也被打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