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重生的小孩
距離明水村三十里的沛州軍營。
附近的樹林裡,一個六七歲的小男孩穩穩地騎在馬上,雖然身形尚且稚嫩,姿勢卻是標準嫻熟。
他身後揹着一副小尺寸的弓箭,和大人用的弓箭比起來,他的這副看起來小巧玲瓏。
也因此,它的殺傷力受到了同行之人的質疑。
另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策馬追上來,“小九,你想吃什麼野物跟表哥說一聲就是了,何必自己跑出來打獵呢?你這小胳膊小腿兒的,要是一不小心從馬背上摔下來怎麼辦?再說了,你那還不到手臂長的小弓箭跟玩具似的,怎麼可能射得中獵物?”
藺無殤,也就是小男孩沒理他。
當一隻大雁從頭頂飛過時,他迅速彎弓搭箭,動作流暢利落得彷彿做過了千百遍一樣。
箭矢刺破空氣,正中大雁的腹部。
然而箭矢太短了,不足以當場射殺大雁,於是大雁就那麼插著一支箭飛走了……走了……
宋興逸毫不留情地發出了哈哈哈的嘲笑聲,激起了林中的一片飛鳥。
“你看,我說什麼吧?”
藺無殤面色無波,並沒有因射殺失敗而懊惱,也沒有因遭到嘲笑而氣憤,神情平淡得完全不像一個六七歲的小孩子。
而事實上他也的確不是小孩子了,上輩子他活到了三十七歲,某一天批閱完奏章後,起身時眼前一黑,倒下後不省人事,再醒來時,竟回到了六歲這一年。
這一年,疼愛他的祖父還未去世,大伯家的堂姐沒有遭遇不測,二伯也還沒有鬱鬱而終……這大雍,也還安穩著,沒有烽煙四起。
一切都還來得及去改變。
就是這六歲時的身體,令他不太適應。
不過時間還長著,他可以慢慢練。
宋興逸見小表弟不說話,以為他在生悶氣,“小九對不起,表哥不是有意嘲笑你的,我給你賠罪,好不好?明天帶你去鎮上吃好吃的,你纔來了軍營幾天,人都瘦了——”
話音未落,忽然見小表弟箭指自己,宋興逸嚇了一跳,以為他氣得要射自己。
“咻”的一聲,箭矢朝他射了過來。
宋興逸下意識閉上了眼睛。
然而想象中的疼痛並未到來,反倒聽見背後傳來一聲野獸的慘叫。
他睜開眼睛,回頭一看,距離他七八步遠的地方,赫然倒著一頭野豬,一支玩具似的小箭正正插進了野豬的眼睛裏,齊根沒入。
所以剛纔小九根本不是要射自己,而是要射自己身後的野豬!
宋興逸一陣後怕,要不是小九反應快,射得準,自己今日指不定就要交代在這裏了。
他一改剛纔的態度,大力誇讚道:“小九你真是太厲害了!居然能一箭射殺野豬!”
藺無殤揉了揉手臂,剛纔拉弓用的勁太大,抻著了,手指也勒出了一道血痕,這副身體終究太稚嫩了。
“表哥,你說明日帶我去鎮上,可算數?”
有一夥前朝餘孽盤踞在麻砵鎮,就在近日會偽裝成盜賊劫掠運送軍資的船隻,他既然提前知道了,自然沒有放任不管的道理。
宋興逸:“當然了,我什麼時候說話不算數過?我跟你說,鎮上得月樓的烀肘子可是一絕……”
*
聽說林家撿回來一個女娃,一大早,劉招娣端著碗晃到了林家。
她手裏的是滿滿一碗粘稠的白粥,配菜是酸菜、炒雞蛋以及清炒藕片,這早餐配置,在整個明水村可以說是獨一份了。
想到林家人連口米湯都喝不上,劉招娣覺得碗裡的粥更香甜了呢,渾身上下都散發著一股優越感。
進了林家院子,見到林家那個小傻子蹲在樹下看螞蟻,劉招娣喝粥時故意發出吸溜聲。
見她看過來,劉招娣夾了一塊雞蛋假裝往她面前遞了遞,“小傻子,想吃雞蛋嗎?”
林玉娘哪裏知道劉招娣是在故意饞自己,聲音清脆地答:“想。”
“想吃啊,那就讓你阿姐給你買去。”劉招娣將雞蛋送進嘴裏,細細咀嚼起來,表情就像是在吃什麼靈丹妙藥一樣。
雞蛋本來就香,被林家小傻子眼巴巴地望著,雞蛋的美味程度瞬間又拔高了。
林玉娘饞得嘴角流下了口水。
“哦喲真造孽,長這麼大還不知道雞蛋是啥味兒吧?”
劉招娣繼續在林玉娘面前秀著,還故意發出吧嗒吧嗒的咀嚼聲。
屋裏林翠娘給曦寶把了尿,聽見外頭劉招娣的聲音,忙抱著曦寶出來,“劉嬸,你怎麼來了?有什麼事兒嗎?”
劉招娣:“聽說你們家撿了個女娃子回來?不是嬸子說,你們家都窮得要去討飯了,還撿個賠錢貨回來,也不知道你一家子是咋想的。”
劉翠娘氣得很,可她嘴皮子不利索,臉皮也薄,不會罵人,只憋出來一句:“嬸子,女娃不是賠錢貨。”
劉招娣一撇嘴,“不是賠錢貨是什麼?長大了不都是別人家的人?”
當林翠娘懷裏的奶娃娃轉過臉來時,她驚了下,這女娃子長得還怪好看的,可惜再好看,也是個遭爹孃嫌棄的賠錢貨。
“哦我知道了,你們家怕是想讓她當童養媳吧?也是,你們林家這麼窮,兄弟幾個眼見著到了娶媳婦的年紀,可你們家連聘禮都出不起,哪裏娶得起媳婦?
“這白撿來一個女娃子,養上幾年,不就能白得一個媳婦嗎?也不曉得到時候兄弟三個夠不夠分……哎喲!”
劉招娣咧著一口泛黃的牙齒,越說越離譜,突然牙床劇烈一痛,一顆血淋淋的牙齒掉伴著一顆小石頭掉進了碗裡。
好好一碗粥就這麼糟蹋了。
劉招娣又是牙疼又是心痛。
“哪個砸的我?”她惡狠狠地問,眼神依次射向在場的三個人。
林家小傻子蹲在那裏,一臉茫然。
林翠娘兩手抱著小娃娃,滿臉驚訝,顯然也不可能是她。
她懷裏的小娃娃就更不可能了。
難不成她大白天的撞鬼了?
劉招娣不知道的是,她以為的最不可能的人恰恰就是“真兇”。
林曦覺得這婦人太吵了,說出來的話臭不可言,所以就出手教訓了她一下,用的是偷偷撿來的一顆小石頭。
石頭只有花生粒大,被她攥在覈桃大的小手裏。
對於身具內力的人來說,別說是一顆石頭,就是一片樹葉都能殺人。
她剛纔若是將石頭砸進婦人的眼眶裏,她這會兒已經涼了。
不過這裏不是可以隨意殺人的末日,婦人若是死了,死在林家的院子裡,林家人勢必會受到牽連,她也別想清淨了。
所以只是小懲大誡了一下,砸掉了她一顆牙。
劉招娣罵罵咧咧的:“你們林家真是晦氣,我纔來了這麼一會兒就遭了殃見了血。”
也不敢再多待了,怕再待下去被傳染上更多的黴運。
走了沒兩步,頭頂傳來一聲悽悽的鳥叫聲,她抬頭一看,嗬,好大好肥的一隻鳥,那是野鵝吧?
要是能把它抓住,不就白得好幾斤肉嗎?
巧了,林曦也是這麼想的,劉招娣只能空想一下,林曦卻是付出了實際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