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婆伸手給孩子摸骨，但摸的不是手骨、臂骨，而是頭骨。

    從頭頂摸到了後頸的脊骨那一塊。

    收回手來，好婆又點燃了一小撮蓍草，在蓍草燃燒的煙霧裡，她閉上眼睛唸唸有詞，又像是在跟冥冥中的某種存在對話一般。

    氣氛一下子變得神秘起來。

    帝、後兩人都是這時代的無神論者，原本是不信有鬼神存在的，但是見好婆這樣，她們卻莫名生出一種“舉頭三尺有神明”的感覺。

    神色也跟著變得莊重起來。

    過得片刻，好婆睜開眼睛，道出：“這孩子生於景裕五年三月初七，到現在有三歲一個月八天了。”

    從醫館出來，皇帝將懷裏抱著的孩子交給暗衛，讓暗衛抱去還給人家父母。

    這孩子並非小太子，而是皇帝讓暗衛向一戶人家“借”來的。

    之所以沒帶小太子來，是擔心好婆已經從林家這裏知道了她們一家四口的到來的事，從而預判到了她們會帶孩子來摸骨測年齡。

    以防好婆事先知道答案糊弄她們，所以夫妻倆商量了一番，隨機找了個跟小太子差不多大的孩子來，裝作是小太子。

    如此一來，若是好婆摸骨說出來的是小太子的年齡，就說明好婆，乃至林家都有可能是幕後之人故意安排的。

    但結果是，好婆準確說出了假太子的年齡。

    而假太子，不過是她們隨機找來的，好婆事先絕對不可能知道她們帶來的會是這個孩子，也就無從作假了。

    皇帝：“看來這個好婆是有真本事的，這也從側面說明，曦寶的年紀和生辰沒有問題。”

    皇后點頭：“或許曦寶天生便不凡吧，所以出生時纔沒有像其她孩子那樣皺巴巴紅彤彤的，而是白嫩可愛，像下凡的小仙童。

    “你還記得當初我懷孕七個月大時，被人下毒這事嗎？”

    皇帝：“如何不記得？”

    當時那種絕望又無力的感覺，現在想想都還心有餘悸。

    皇后：“當時御醫都束手無策，結果我體內的毒竟然莫名其妙解了。

    “我還以為是御醫誤打誤撞解了我的毒，現在看來，未嘗不是曦寶在肚子裡保佑我這個母親。”

    皇帝聽皇后話裡的意思，已然將曦寶認作她們的親生女兒了。

    但他卻不敢往下論斷。

    “安娘，雖然種種跡象都表明，曦寶就是我們的孩子。但若這些都是幕後之人刻意安排的呢？

    “出自同一人之手的襁褓、與我們相似的面容、和婉婉同樣的生辰，這些都是可以作假的，甚至就連當年那場刺殺，都有可能是幕後之人故意為之，好引得我們懷疑。

    “若是我們當真中了計，豈不是要誤認親生女兒？”

    皇后卻堅持自己的看法，“我每次看到曦寶，心裏都忍不住又酸又軟，這是對著婉婉時都沒有的一種情緒。

    “原先我只以為是對曦寶心生憐愛，現在才知道，這是母親對女兒天然的愛意。

    “她畢竟是我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和我血脈相連了十個月……行之，我一直沒有告訴過你的是，我對婉婉並不是一開始就心生疼愛的，剛開始看著她的小臉，我甚至時常會覺得很陌生。

    “那時候我以為我是頭一回當母親，所以還不適應。後面相處得久了，看著她從一個皺巴巴的小肉團慢慢長大，才漸漸有了感情的，所以我不像你那樣能夠無條件地縱著婉婉。

    “那天壽兒道破曦寶和我倆生得相似，我腦子裏像是一下子劈過了一道電光，以前心裏隱隱覺得不對勁的地方，一下子就說得通了。

    “行之，你信我嗎？我直覺曦寶就是我們的女兒。”

    皇帝攬住皇后的肩膀，“我如何能不信你？安娘，你既說曦寶是我們的女兒，那她就是。

    “只是咱們手裏的這些證據，並不具備太大的說服力，想要恢復曦寶的身份，不是一件易事。還有婉婉那邊，到時婉婉該怎麼辦呢？”

    皇后沉吟半晌，也覺得為難。

    皇帝建議：“左右婉婉一直都將曦寶當成姐姐，不如，到時候就對外說，當初生的是雙胞胎？

    “曦寶和婉婉都是我們的女兒，只是有高人給曦寶批命，說她不能養在宮中，否則於她壽數有礙，得等到一定的年歲才能接回宮來？”

    皇后蹙了蹙眉，沒有立時答應。

    她覺得這樣對曦寶太不公平了。

    母親和父親的差異就體現在這裏了。

    對於身為父親的皇帝來說，他到底沒有十月懷胎，沒有和女兒心貼心的經歷，跟女兒的感情基本都是後天培養出來的。

    所以他更加親近實打實相處了六年的婉婉。

    也不在意多一個血脈上的女兒。

    而皇后呢，她更在意從她肚子裡出來的女兒。

    婉婉和曦寶的人生錯位了六年，她不想讓這件事稀裏糊塗地過去，而是想要光明正大地恢復曦寶的身份，給予曦寶補償。

    可丈夫說得對，她們手裏沒有絕對能夠證明曦寶身份的證據。

    若僅憑著曦寶和她們長得像這一點，大臣們肯定會反駁，天底下長得像卻無血緣關係的人多了去了。

    最終，皇后道：“再看看吧，當年那次刺殺的幕後主使始終沒有找出來，若是能將其揪出來，說不定曦寶和婉婉的身世就能真相大白了。”

    林曦和小公主放學回來了。

    皇后隔著老遠就聽見了兩人銀鈴般的笑聲，原本沉重的心情也跟著鬆快下來，笑著迎了上去。

    帝后一家子在林家待了兩天。

    這兩天是她們有生以來過得最輕鬆自在的。

    但是她們終究還是要離開的。

    不然行宮那邊要瞞不住了。

    但是小公主死活不肯離開，抱著林曦哇哇大哭，喊著“我和姐姐死也不分開”的話，讓大人們哭笑不得。

    而以往向來懂事作為姐姐對照組的小太子，這回也任性了起來，加入了姐姐，也抱著林曦不撒手。

    “我也不走，我還有好多書沒看。”

    帝、後都拿這一雙兒女沒辦法。

    皇后想了想，“要不我和婉婉、壽兒留下來，行之你先回去，等我將她們哄好了，再回去？行宮裏可以沒有皇后，但不能沒有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