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衡將掛在胸前的眼鏡摘下來，慢條斯理地將鏡片擦了擦，然後架在鼻樑上。

    這老爺子看書看多了，把自己搞得近視了。

    在玻璃被髮明出來之前，他只能忍著。

    因為看遠處的東西模糊這個毛病，沒得治。

    直到林曦讓人給他打造出了一副眼鏡，他再次看清楚了世界。

    從此走哪兒都不忘帶上他的眼鏡，甚至將其當成了一件珍貴的飾品，掛在胸前，隱隱有炫耀之意。

    他沒搭理那些叫囂的人，擠開人群走到黃榜下，抬頭，扶了扶眼鏡。

    無比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名字出現在了黃榜上，滿意地點點頭。

    他就說以他的才學，不可能落榜。

    只是他怎麼只排名第三？前兩名是誰？

    西陵？巫鴻雪？

    那沒事了。

    雖然這倆一個是教生物的，一個是教機關術的，但論起歷史功底，連自己都要自愧弗如。

    她們排在他前面，他心服口服。

    又瞥了眼其她人的排名，看到凌霄學院的七個人都在榜上，他放心了。

    一臉驕傲地回到隊伍裡。

    林曦將剛纔過來時摘的花兒給分了，一人一朵。

    “戴上，喜慶。”

    她自己率先把花戴在了頭上。

    姬衡咕噥：“老夫都這麼大把年紀了，咋能戴花呢。”

    嘴上嫌棄著，身體卻很誠實，將那朵鮮豔的大紅花戴在了髮髻上。

    一張老臉都容光煥發了。

    林曦看得忍俊不禁。

    崔憫和乞生道長也有樣學樣，三人都跟老頑童似的。

    藺無殤不忍直視地撇開臉，沒好意思把花戴在頭上，但又不想辜負林曦的好意，便想了個折中的法子，戴在了胸前。

    看上去跟新郎官兒似的。

    巫鴻雪則將花夾在了指尖。

    他今日穿一襲玄色錦袍，雪山般冷冽淡漠的氣質，讓那身黑衣都顯得冷清起來。

    長身玉立，指尖拈花，垂眸的一瞬間，當真猶如雲端的神祇在俯視人間。

    見凌霄學院的人竟然還有心思在那裏簪花慶祝，說說笑笑，那些落榜的人出離憤怒了。

    人群裡同樣落榜的張茂趁機拱火。

    “一群無恥之徒！咱們將他們押到皇上面前討個說法！”

    眾人被他煽動，洶涌而來。

    可惜，林曦她們又豈是這一群烏合之衆能夠近身的？

    林曦一腳將為首之人踹飛。

    這人正是先前鄙夷她伸懶腰不成體統的那個，臉上長了不少麻子。

    麻子男正好砸到躲在人羣后的張茂身上。

    兩人好死不死砸了個面對面，嘴對嘴，牙齒對牙齒。

    麻子男嘴裏的血和著唾沫都流到張茂嘴裏了。

    張茂疼得眼前金星直冒，起初還沒反應過來流到自己嘴裏的是什麼東西，還下意識舔了舔。

    等到反應過來，整個人都彷彿被雷劈了一樣，惡寒不已。

    觸電般想將身上的人推下去。

    麻子男比他也好不到哪兒去，像是被燙到了般想火速遠離身下嘴臭的老男人。

    然而不知怎麼回事，兩人明明恨不得遠離對方，手腳卻不受控制，不斷撞擊在一起。

    看著就像是在進行某種不和諧的勾當。

    那場面實在炸裂，看得眾人目瞪口呆，天靈蓋都要飛了。

    連原本的目的都忘了。

    林大有聽說這邊在鬧事，忙趕了過來，“住手！文華殿前豈能容你們——”

    看見那一幕，“放肆”二字硬生生卡在了喉嚨裡。

    終於，麻子男和張茂成功分開了。

    麻子男到底年輕，臉皮還沒有修煉得那麼厚，經歷瞭如此社死的場面，哪裏還有勇氣待下去？

    面紅耳赤地掩面逃走。

    而張茂不愧是官場的老油條，頂著眾人五彩繽紛的視線，面無表情地理了理凌亂的衣服頭髮，吐出一口血沫子。

    然後邁著八字步，英勇就義般走到文華殿的臺階下，高喊一聲：“皇上，凌霄學院的人作弊！求皇上給我等一個說法！”

    其他人面面相覷，緊跟著也上前跪了下來。

    異口同聲地喊：“求皇上給我等一個說法！”

    這些人嘴上說著“求”，但這架勢，分明是仗著人多勢眾，逼迫皇帝。

    “你們說凌霄學院的人作弊，證據呢？”

    皇帝負手站在文華殿前，居高臨下盯著底下這群人，神情很不爽。

    這兩天忙著批改試卷，他都連著熬了兩個晚上了，嚴重缺覺。

    想著今天成績終於出來了，他可以安心地補個覺了。

    結果才躺下沒多久，就被姜海叫了起來，說是那些落榜的人在文華殿前喧譁鬧事，無憑無據就指控西陵等人作弊。

    這不是扯淡呢麼。

    他這個皇帝親自監考，全程跟進，還能讓人作弊？

    這些人不是蠢就是壞，難怪會落榜。

    張茂：“皇上，此次參加考試的共有二百九十八人，其中不乏出身世家的大儒學者，還有像崔家無雙公子這樣的青年才俊。

    “他們家學淵源，從小飽讀詩書，學識淵博，治學幾十年，怎麼可能還比不過西陵一介女子？

    “這也就罷了，西陵之外，凌霄學院的七人竟然全都名列黃榜前十，連藺無殤這樣的少年也位列第六，若說他們沒作弊，誰信吶！”

    皇帝冷哼一聲：“所以，你並沒有西陵等人作弊的證據，而是僅憑自己的臆測，就認定她們作弊？

    “照你這麼說，出身世家、家學淵源的男子就該排在前面，那朕何必舉行遴選？直接將那些出身世家盛名在外的人按照年紀排個序就行了。”

    張茂心裏的確是這麼想的，嘴上卻慌忙否認：“皇上，微臣並非這個意思——”

    皇帝喚了聲：“姜海，將西陵做的文章念給他們聽聽，讓他們知道自己和西陵的差距到底有多大。”

    姜海應道：“是。”

    他從小內侍端著的托盤裡，拿起最上面的那份試卷，當衆唸了起來。

    林曦撓了撓臉，艾瑪，被人當衆念自己的作文，怪不好意思的。

    不過看那些人跪著聽她的作文，臉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時，她確實有被爽到。

    這樣的待遇不獨只林曦有，前十名的人都享受到了。

    十篇優秀作文唸完，張茂等人如鬥敗的公雞，霜打的茄子，一個個羞愧得抬不起頭。

    當然，其中依然有一部分人心有不服，只是不好表露出來罷了。

    皇帝又下令讓人將前十名的文章貼在牆上，讓眾人瞻仰一番。

    張貼出來的是謄抄本，原作被皇帝收藏起來了，纔不捨得給別人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