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春娘氣得面色漲紅，卻又不得不忍下來。

    因為她知道蔡荷花說的是真的，爲了家裏幾個年幼的弟妹，她不能任性。

    這時，林大有回來了。

    今天他又捕到了一條大魚，雖然沒有上次那麼大，但也有二三十斤了，他一個人弄不住，只好提前收工。

    誰知剛回來就聽見了蔡荷花放出的狠話。

    林大有步子一頓，轉而去了屋後頭。

    這裏原本是一片空地，被三福用竹籬笆圍了起來，那兩頭羊和一群小雞就養在裡頭。

    羊圈一角還用鵝卵石砌了個池子，不大，但用來養平時捕到的魚也夠了。

    安置好船和魚後，他這才往前面去。

    “舅母。”

    蔡荷花一見他臉上就堆出了笑容，跟見到林春娘和翠娘姐妹倆的神情完全不同。

    “大有回來了？打獵很辛苦吧？沒受傷吧？”

    一面上前拉住林大有的手，用剛纔擦過眼淚擤過鼻涕的那張帕子給他擦臉，將他上上下下打量著。

    林大有被她盯得頭皮發麻，忙掙開她的手，站到阿姐身旁去。

    “喲，大有還害羞了，幾年不見你都長這麼高了，成了大小夥子了，舅母險些認不出來。”

    蔡荷花越看他越覺得滿意，這麼俊的小夥子，要是成了她兒子，帶出去多有面子。

    以他的年紀，過繼來後，就可以幫他張羅親事了，不出兩年她就能抱上大胖孫子了。

    到時候有了孫子，她自己帶在身邊養著，還怕孫子不跟她親？

    蔡荷花幻想著以後的日子，臉上笑容愈發盪漾。

    林大有被她笑得渾身不適，素來沉穩淳樸的少年，頭一次展露出了鋒芒。

    “舅母，我和二喜、三福幾個都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就衝着你剛纔威脅我阿姐的話，你就算把我們過繼過去了，我們也會對你懷恨在心，你想要一個孝順兒子的夢，怕是做不成。”

    蔡荷花臉色一變，“大有，舅母剛纔是開玩笑的，你可別當真……”

    林大有：“真的也好，假的也罷，我都已經聽進去了，舅母，過繼的事你不用再想了，我和二喜、三福都不會同意的。

    “至於我家欠外公的錢，外公雖然已經過世了，但舅舅還在，就不勞舅母你操心了。

    “那筆錢，我們下個月就還上，舅母要是沒別的事，就恕不招待了。”

    林大有做了個“請”的手勢，明顯是在趕人了。

    蔡荷花臉色變了又變，“大有，你誤會舅母了，唉，罷了，我過一陣再來吧，今天來的匆忙，也沒帶上啥，下次我帶上你們幾兄弟愛吃的糕點來。”

    一轉身，一張胖臉就垮了下來。

    這林家大小子真是不知好歹，給她當兒子有啥不好？

    不比他繼續在林家過苦日子強？他們呂家可比林家要富裕多了。

    眼珠子一轉，蔡荷花又有了主意。

    大的不行，沒準小的願意呢，三福年紀還小，要是聽到她說到了呂家可以頓頓吃肉，怕是巴不得跟她回家吧？

    到時候他自己願意，林家其他人反對又能咋地？

    在林家沒見到三福的人，蔡荷花猜到他估計是出門幹活兒去了，便到路邊去候著。

    三福和玉娘滿載而歸。

    三福背上揹着比他人還高的一捆柴，手裏拎著一簍子藥材，另一隻手拄著竹杖在前面打草開路。

    如今開了春，萬物復甦，草木漸漸茂盛起來，草叢裏難免會有蛇蟲，用竹杖敲打，可以將它們提前驚走。

    玉娘則揹着一簍子野菜，蹦蹦跳跳地跟在他身後，一會兒摘一朵路邊的小花，一會兒踢著小石頭玩。

    三福不時停下來等她，看她臉上無憂無慮的笑容，心頭也跟著鬆快起來。

    當蔡荷花冷不丁冒出來時，三福嚇了一跳，“舅母？”

    蔡荷花仔細看了他兩眼，依稀辨認出來：“是三福吧？哎喲，三年沒見，你這孩子長得我都不認識了。”

    她臉上笑容熱切，但三福非但沒覺得親近，反倒還升起了警惕。

    這位舅母，向來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這一回來又想做什麼？

    “阿姐不好了，舅母要把三哥搶走啦！”

    玉娘揹着竹簍飛奔回來，氣喘吁吁道。

    林春娘霍然起身，“她還沒走？大有，咱們快過去。”

    到了地方，就見蔡荷花拉拽著三弟，說著什麼“只要你給我當兒子，以後就不愁吃喝了”。

    “蔡荷花你幹啥！放開我三弟！”

    林春娘一聲大喝，連舅母也不叫了，衝過去就將蔡荷花和三弟分開了。

    “三福你沒事吧？”拉著弟弟一頓打量。

    三福搖了搖頭，默默揉了揉手腕。

    林春娘看著弟弟被抓紅的手腕，氣不打一處來，“蔡荷花，之前我們不是說了會還錢嗎？你來找三福幹啥？還想把他強搶回去啊！”

    被一個小輩直呼其名，蔡荷花臉上掛不住，說話也不留情面。

    “你們說還錢，誰知道是不是真的？別到時候一兩銀子都拿不出來，我看你們就是想繼續拖著，拖到最後把這筆債賴掉，我還不知道你們這種人。”

    說話時將林春娘姐弟幾個從頭到腳掃了一眼，臉上的鄙夷再明顯不過。

    “與其拖到那個時候，還不如現在就讓三福跟我回去過好日子。”

    林春娘氣極反笑：“下個月今天，要是到時候我們還不起錢，我就把我自己給賣了，湊夠十兩銀子，這總行了吧？”

    林大有：“阿姐！”

    蔡荷花得了她這句準話，笑了：“這可是你說的。”

    最後看了眼林大有和三福兄弟倆，眼神帶著評估，像是在提前挑選過繼誰，顯然是覺得，下個月的今天，林家絕對還不起錢。

    “阿姐，你太沖動了，咋能說出賣身的話來呢。”回去的路上，林大有很不贊同道。

    三福眼中滿是自責，甚至已經開始後悔剛纔沒跟蔡荷花走了。

    要是他跟舅母走了，阿姐就不會被逼得說出賣身的話了。

    “阿姐，要是到時候還不上錢，就讓我去舅母家吧。”

    林春娘在他頭上擼了一把，“想啥呢，咱家已經存了六兩多銀子，你大哥今天又捕回來一條大魚，能賣不少錢，剩下的一個月咱再使把勁兒，不愁賺不到十兩銀子！哪裏用得著你犧牲自己？”

    林大有點頭，“三福，你別擔心，下午我就去山上轉轉，佈下陷阱，說不定能捉到一些野雞啥的，到時候賣了又能有一筆進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