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山。

    長春門。

    尚衣局。

    天朗氣清。

    姑娘們坐在院子裡的那棵大桑樹下，按照流水線的方式分工合作，製作衣物。

    這些日子她們已經將舊衣物的拆解工作完成了，接下來需要做的就是將那些料子和飾物做成新的衣裳。

    姬秋的繡藝最好，所以負責最後的刺繡部分。

    她面前擺著許多花樣子，有蝴蝶、鴛鴦、牡丹等等，有的是門主畫的，有的是她自己畫的。

    刺繡的間隙，她一抬頭，不經意間看見牆角有一株黃色的小野花。

    花瓣吸飽了陽光，有一種油脂般的質感，彷彿上了一層釉彩。

    她不知這種野花叫什麼名字，只覺得好看得緊，當即拿起一旁案几上的畫筆，將那株小花描摹了上去。

    以後這株小花，也可作為一幅繡樣。

    雖不及牡丹、芍藥那般雍容嬌豔，但也自有一番動人的意趣。

    落筆時，她習慣性地在畫紙上畫了只小雞。

    一個○是小雞的腦袋，一個“＞”是嘴巴，點上兩點是眼睛。

    再簡單畫兩個“樹杈”作為小雞的腳。

    一隻簡單軟萌的小雞就大功告成了。

    小時候她見到爺爺畫畫，便也跟著塗鴉，畫完之後還想在底下落款。

    但她沒有印章，也不會寫自己的名字，怎麼辦呢？

    這時候她養的小雞恰好走了過來，她靈機一動，就畫了只小雞在下面，當做自己的落款了。

    爺爺還誇她聰明，畫的小雞有靈性，簡單幾筆就勾勒出了小雞的樣貌。

    憶及往日快樂的時光，姬秋不禁露出了笑容。

    “阿秋，姬老伯又來了。”旁邊一個姑娘提醒她。

    姬秋朝院門口看去，果然看到姬衡在門外探頭探腦。

    見她看過去，他又嗖的一下縮回了腦袋。

    姬秋又看了眼那隻小雞，拿鎮紙將畫壓住了，“我去去就來。”

    “姬老伯。”來到姬衡面前，姬秋客氣疏離地向他行了一禮，“您找我有什麼事嗎？”

    姬衡見她這般態度，不由得沉默了下來。

    姬秋眉頭微蹙，“您要是不說的話，那我就進去了，我還有很多活兒要做。”

    姬衡：“你……是不是在怪爺爺？”

    姬秋：“姬老伯這話是何意？你我萍水相逢，毫無瓜葛，我又怎麼會怪你？

    “還有，你不是不承認我是你的孫女嗎？現在怎麼又自稱‘爺爺’了？”

    姬衡：“我看見你左耳後麵的胎記了，我的孫女啾啾左耳後也有這麼個胎記。”

    姬秋：“或許這只是一種巧合呢，世上容貌相似的都不在少數，更何況只是一個胎記。”

    姬衡：“除了胎記，你和我的夫人，我的小兒子小兒媳也都有相似之處。”

    姬秋：“我是門主特意找來冒認你孫女的，自然和她們長得像了。”

    姬衡：“……”

    她把他的懷疑光明正大地說了出來，倒是讓他無話可說了。

    “原先我的確是這樣懷疑的，但是……你應該也察覺到了，這幾天我都在偷偷地關注你的一言一行。

    “我越看越覺得，你就是我的孫女。

    “還有，你留在畫上的落款，那隻小雞，和啾啾小時候畫的一模一樣。

    “如果這樣我都還不能確定的話，那我就是人老心盲了。”

    姬衡看著眼前已經長大的孫女，“啾啾，爺爺錯了，那天我不該——”

    姬秋：“夠了！”

    她撇過臉，不想讓他看到自己淚水在眼框裡打轉。

    “我的爺爺，早在我五歲那年，就去世了。”

    說完這句，就轉身回去了。

    對上同門關切的目光，姬秋不好意思地抹了抹臉，朝她們笑了笑。

    “我沒事，你們不用擔心。”

    姬衡長嘆一聲，失魂落魄地離開了。

    “姬老，門主請您過去一趟。”秦霜過來請他。

    姬衡點點頭，抬手用袖子揩了揩眼角，跟著她去了。

    “坐。”林曦見了姬衡，朝他做了個“請”的手勢。

    姬衡在她對面落座。

    林曦給他斟了一杯桂花茶。

    茶香馥郁，湯色清亮，一簇桂花在茶水中舒展著身姿，重新綻放了一回。

    “桂花茶可止痰化咳，養津潤肺，我看姬老這兩天似乎有些咳嗽，正該喝杯桂花茶，去去病氣。”

    姬衡被她這突如其來的關心弄得猝不及防，直接被自己的口水給嗆住了，反而咳嗽得更厲害了。

    好不容易止住了，他忙擺了擺手，“門主有什麼話直說便是。”

    他老人家可經不住她的“關心”。

    林曦：“哦，那我就直言了，這幅藏寶圖，你是從哪裏來的？”

    姬衡：這纔對嘛，這纔是她林曦的說話方式。

    “實不相瞞，這是我祖上傳下來的。”

    林曦做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架勢。

    姬衡便娓娓道來：“祈之前的朝代，是大周，大周的皇帝，姓姬。

    “大周滅亡後，姬氏皇族子嗣凋零，生存艱難，遂隱居深山，非必要不外出，不參與世事紛爭。

    “歷經三百多年，姬氏一族才昌盛起來，誰知卻一朝盡喪於殷世衝之手！”

    姬衡緊緊握著茶杯，明明手沒動，杯中的茶水卻被他的怒氣衝擊得生出了漣漪。

    林曦吃了塊桂花蜜棗糕，配合地說了句：“殷世衝真該死啊。”

    姬衡：“可不是。”

    不想多提及已經無了的仇人，他說回藏寶圖。

    “當初我父親將這幅藏寶圖交給我時，說此圖乃是大周最後一代皇帝姬明凰所繪。”

    林曦咀嚼了一遍這個名字：“姬明凰……大周最後一代皇帝是女帝？”

    姬衡：“不錯，大周曆代皇帝皆是女子。”

    林曦眼睛一亮，大周這個朝代，真是妙啊，可惜怎麼就被滅了呢。

    不過大周要是沒被滅，也就沒有現在的大雍了。

    沒有大雍，她又要如何繼承皇位？

    姬衡繼續道：“據說當初大周滅亡時，姬明凰提前將姬氏歷代積累的財寶藏了起來，當謀朝篡位的殷氏闖進宮中的寶庫時，裡頭已經空空如也。”

    林曦：“所以這幅藏寶圖，畫的就是姬明凰藏寶的地方？”

    水晶洞裡的那座陵墓，墓主人該不會就是姬明凰吧？

    而墓中，藏著姬氏皇族歷代積累的財寶！

    她被自己的猜測刺激得心跳都加快了幾分。

    姬衡搖頭，“那我就不清楚了，這藏寶圖傳了一代又一代，其真偽早已無法辨別了。”

    林曦：“你住得離松山這樣近，就沒想過拿著藏寶圖過來挖寶嗎？”

    姬衡：“且不說這藏寶圖是不是真的，就算是真的，我一個行將就木的糟老頭子，能活一天是一天，要那麼多財寶作甚？”

    林曦：“那倒也是，畢竟錢財再多，也沒法帶進棺材裏去。”

    姬衡深以為然，“倒不想你小小年紀，看得這樣通透。”

    林曦微笑，沒接這個茬。

    她只是外表看著小而已，實際上的年紀可不小。

    “這幅藏寶圖，除了你之外，還有誰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