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金劍，匣子裡比往年還多出了一把鑰匙，底下壓著一張紙，紙上說——

    “當年你娘去世前交給了祖父一個箱子，讓我幫你保管著，說是等你成親了將箱子交給你媳婦，那是她給未來兒媳準備的見面禮。

    “祖父本來沒打算現在就給你，但是又怕以後萬一出現什麼意外，來不及告訴你，索性現在就把鑰匙給你。

    “那隻箱子祖父存進萬盛錢莊了，你拿著票據隨時可以取出來，這把鑰匙就是開啟那隻箱子的。”

    藺無殤拿起鑰匙看了看，並不打算將母親留給他的那隻箱子取出來，起碼短期內不會。

    二伯送給他的是一把真劍，該說不說，二伯不愧是祖父的兒子，送禮和他想到一塊兒去了。

    不過二伯送的這把劍就要實用多了，這是一把他現階段就能用的短劍，劍光如水，能夠清晰映出他的眉眼。

    他拿起劍隨意地施展了一番，覺得很是趁手。

    大伯母送的是她親手做的一身衣裳，還有一雙靴子，整齊地疊放在匣子裡，已經洗過熨過了，拿出來時還透出一股皁角的清香。

    藺無殤好生收進了櫃子裡，打算元旦那天就穿上身。

    新衣於他自然沒什麼稀奇，但家人親手做的又不一樣了。

    前世堂姐藺無雙慘死後，大伯母哀慟不已，心生死志，但沒有死成，於是就遁入空門了，青燈古佛，沒兩年就油盡燈枯去世了。

    如今重生回來，還能穿到她親手為自己做的衣裳，他如何能不珍惜？

    堂姐送他的是一幅畫，畫卷中是一位臨水而立拈花含笑的女子，意態悠閒，身姿絕俗。

    儘管只有一個側面，他還是一眼就認出來，這是母親。

    畫已經裱好了，藺無殤將其拿到書房掛了起來。

    看著畫中的母親，他其實已經沒有太大的情緒起伏了，畢竟他早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他拿起那把劍，默默擦拭著，想著秦風應當快回來了吧。

    不知林曦收到他送去的麻將，會是什麼反應？

    “世子。”秦風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藺無殤：“進。”

    看到秦風手裏拿的盒子，他心頭微動，以往他給林曦送東西，從不見她回禮的，這回怎麼卻？

    難道她知道今日是他的生辰，所以特意為他準備了一份禮物？

    “世子，我將麻將送去給曦寶了，她收到後很高興。”

    藺無殤依舊擦拭著手裏的劍，漫不經心地“嗯”了聲。

    秦風從懷裏拿出一隻瓷瓶，和手裏的盒子一同遞過去。

    “曦寶知道世子今天生辰，特意為您準備了禮物呢。

    “這瓶子裡的是清毒丸，可以將您體內的毒素全都清除乾淨，盒子裏的是曦寶想出來的新鮮吃食——糖葫蘆，我在林家嘗過了，酸酸甜甜，可好吃了。”

    藺無殤一派矜持淡然地頷首：“好，我知道了。”

    待秦風退下，他臉上波瀾不驚的表情就變了，點點笑意從眼角眉梢洩露出來。

    清毒丸他沒急著吃，而是先開啟盒子，裡頭並排放著五根糖葫蘆，一股甜味瀰漫出來。

    他拿起一根看了看，外面那層晶瑩透明的東西應當是裹的糖衣，他嘗試著咬了一口，薄脆的糖衣被牙齒攻破，甜蜜的滋味席捲舌尖。

    和著山楂一起咀嚼，酸甜甘美，令人心情愉悅。

    正吃得開心，秦風竟然又回來了，“世子，還有一件事——”

    見剛還一派淡然沉穩模樣的世子，這會兒竟然美滋滋地在那裏享用糖葫蘆，秦風有一瞬間的幻滅。

    不過轉念一想又覺得正常，世子畢竟還是小孩子嘛，喜歡甜食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吧。

    藺無殤牙齒被糖衣卡住了，沒法開口說話，淡淡的眼風掃過去。

    秦風頭皮一麻，從懷裏掏出一本冊子放到書案上，快速說：“有幾撥探子摸到了明水村，被曦寶抓住審問了一番，這是審問出來的情報訊息，曦寶讓我把它交給您。”

    藺無殤“嗯”了聲。

    看著秦風出去，又將門帶上，他立刻倒了杯熱茶，將卡在牙齒上的糖衣給融了下去。

    差點就被秦風知道他吃糖葫蘆卡住牙齒了。

    這種有損顏面的事，可不能洩露出去。

    一根糖葫蘆吃完，藺無殤留下了一根，剩下的三根讓人依次送去給祖父、大伯母以及大堂姐。

    他沒急著服下清毒丸，而是先翻開了那本審訊冊子。

    玄鷹教、潛海幫、程家竟然都派了人去明水村，而他的人卻絲毫沒有察覺，他目前的情報網還是太弱了。

    比起前世大有不如。

    不過前世的情報網是他耗費了數年時間才建立起來的，而這一世，縱然他有千般手段，也無法在短短一年時間內就一蹴而就。

    他看了看自己幼童的手掌，他需要時間成長，他的下屬又何嘗不是呢？

    看完林曦的審訊記錄，藺無殤不禁感到驚異，程家和潛海幫派去的人也就罷了，玄鷹教派去的那人，為何會乖乖地有問必答？

    這其中必定有什麼緣由。

    只是現在天色也晚了，還是明日再派人去問問林曦。

    他倒是想親自去一趟，可惜年底了，諸事繁雜，他估計脫不開身。

    將瓶中的清毒丸倒出來，藺無殤捏在指尖看了看，服了下去。

    不多時，一股灼燒的劇痛自體內傳來，他的五臟六腑像是被架在烈火上炙烤一般。

    他甚至有種自己已被烤得皮開肉綻的錯覺，然而往手上一看，上面並無任何傷痕。

    那股灼痛，似乎只是他的錯覺，但這股錯覺也太真實了。

    真實到無處可逃，痛得他靈魂都似要離體而出。

    這清毒丸，莫非是毒藥？

    是了，定是林曦記恨自己之前給她喂下了火毒丸，所以報復自己。

    他素來知道她是個睚眥必報的人，為何卻對她毫無防備呢？是什麼給了他她不會傷害他的錯誤認知？

    痛到極致，他連聲音都發不出來，身上汗出如漿。

    地獄裏的下火海懲罰，也不過如此了吧。

    重來一世，他本以為自己可以彌補種種遺憾，可以改變一些事，誰知宏圖還沒展開，就要夭折了。

    但他能怪她嗎？

    要怪也只能怪自己，面對別人戒心十足，到了她面前，卻總是不自覺地卸下心房，將她送來的毒藥親手服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