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伍前進得很快，輪到阿梨抽獎時，她踮起腳將手伸到箱子裡，摸出了一張紙條。

    她不識字，就問夥計：“哥哥，這上面寫的什麼呀？”

    夥計：“呀，你中獎了！你這小乞丐運氣還真好。”

    看著手中寫著“恭喜免單”的紙條，阿梨又驚又喜，她本來只是來試一試，沒想到真的抽中了。

    可是她連家都沒有，該把火炕建在哪兒呢？

    有人問：“喂，那小乞丐，我看你也不像是有住處的樣子，不如把這張免單紙條轉給我吧？我出二百文，怎麼樣？”

    其他人被他提醒了，也跟著叫起價來，“我出二百二十文，轉給我吧？”

    阿梨狠狠心動了，二百二十文錢，是她想都不敢想的一筆鉅款，她身上連一個銅板都沒有。

    可是想到祝她好運的蕙姐姐，她莫名地不想把手裏的紙條轉賣出去。

    “小乞丐，你拿著那張紙條也沒用，還不如賣給我，我出三百文，這筆錢夠你吃一個月饅頭了。”

    公孫蕙再次走了出來，那些競價的人都歇了聲。

    “阿梨，隨我來。”她朝小乞丐招了招手。

    阿梨跟著她進了店，到了後院一間香香暖暖的屋子裏。

    她小心地踩在地板上，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擺，生怕把這間乾乾淨淨的屋子踩髒了，更怕自己身上的蝨子落到了屋子裏。

    公孫蕙卻並不在意，招呼她：“阿梨，坐。”

    阿梨搖頭，“不用了姐姐，我站著就好。”

    公孫蕙沒再強求，“阿梨，你平時住在哪兒？”

    阿梨：“住在城北一個破道觀裡。”

    她沒說全的是，道觀牆壁都塌了一半，裡頭雜草叢生，晚上寒風呼呼地吹，跟刀子似的往人身上刮。

    但那裏好歹是一個落腳地，不然她一個乞丐又能住到哪裏去呢？

    公孫蕙：“能帶我去看看嗎？”

    阿梨：“姐姐，那裏很破的，還很冷，你別去。”

    公孫蕙：“沒事，走吧，你抽中了免單紙條，鋪子得說話算話，免費給你砌一張火炕，我得先去看看。”

    到了道觀，公孫蕙看著眼前破敗的景象，再看跟在身後的阿梨，不由得嘆息一聲，也不知道她是怎麼活下來的。

    原先她覺得自己不自由，嚮往外面的鳥兒，可真來到了外面她才發現，她那樣的生活比起很多人已經很好了。

    阿梨以為她是在為建火炕的事為難，“姐姐，這個火炕要不就算了吧？我把紙條還給你。”

    公孫蕙摸了摸她的腦袋，“做生意要講誠信，怎能出爾反爾呢？說了要給你砌火炕，就一定會給你砌的。”

    只不過情況有點超出預料，她得請示一下大東家才行。

    “給她砌吧，順便把道觀也修整一番，不，重建。”聽藺無殤說了阿梨的事，林曦如是道。

    藺無殤：“這可不像你的行事作風。”

    林曦：“我的行事作風是怎樣的？”

    藺無殤低笑：“不見兔子不撒鷹，唯利是圖。”

    林曦倒也沒生氣，反而大方地承認了，“你說的沒錯，我就是唯利是圖。”

    藺無殤一陣無言，她的口氣怎麼聽著還有些驕傲呢？

    “重建道觀有什麼好處可圖？”

    林曦：“一是展現咱們西陵建築事務所的實力，咱們不能總靠著一個火炕賺錢吧？等開春天氣暖和了，生意肯定會大幅下降。

    “但如果我們建起了一座令世人驚歎的道觀呢？這座道觀不就成了一個活招牌？事務所的名聲不就打響了？以後還愁沒人來光顧嗎？”

    藺無殤點頭，深以為然，“那第二呢？”

    林曦：“第二麼，就是掌握輿論。”

    藺無殤：“輿論？”

    林曦：“你可知輿論掌握在哪些人手裏？”

    藺無殤：“世家。”

    林曦：“準確來說，是讀書人，他們手裏握著筆桿子，能把死的說成活的，假的說成真的，黑的說成白的，秦始皇焚書坑儒的謠言不就是這麼來的？”

    藺無殤眉梢一動，“秦始皇焚書坑儒是謠言？難道事實並非如此？”

    林曦：“你看，你這不就被那些人給騙到了？後世有個職業叫‘考古’，就是透過發掘古人的陵墓，考察墓中的陪葬品，來還原歷史的真相。

    “你可知秦始皇焚書坑儒的真相是什麼？”

    藺無殤很有求知慾地盯著她，身體微微前傾：“是什麼？”

    林曦：“他老人家焚的是《秦記》以外的列國史記，對不屬於博士館的私藏《詩》、《書》等限期交出燒燬；

    “有敢談論《詩》、《書》的處死，以古非今的滅族；禁止私學，想學法令的人要以官吏為師，此為‘焚書’。

    “那些醫卜、農耕之類的技術類書籍，可沒有焚燬。而且焚燬的那些書籍，在博士館中都有備份，後來火燒秦宮的項羽，纔是焚書真正的罪魁禍首。

    “秦始皇他老人家焚書是爲了統一思想，管理國家，而且還將焚燬的書籍留有備份。項羽是爲了什麼？洩憤罷了。

    “偏偏項羽火燒秦宮三月不絕這事兒沒人提，秦始皇焚書卻遭到各種抨擊，以至於留下了千古暴君的惡名，這就是輿論的力量。”

    藺無殤的三觀有些搖搖欲墜，這和他的認知截然不同。

    “那坑儒呢？”

    林曦：“坑儒並不是焚書的後續，而是在焚書的第二年發生的，一群方士欺騙秦始皇說可以煉製出長生藥來。

    “後來弄不出長生藥來，又怕被處死，就逃之夭夭，還到處說秦始皇的壞話，說他剛戾自用，乾坤獨斷等等，你說始皇帝怎麼可能不生氣？

    “始皇一怒，那些方士自然就要倒大黴了，被他老人家派人抓了回來，坑殺了。這纔是坑儒的真相。”

    藺無殤：“以往我讀史，每每看到秦始皇焚書坑儒的部分，就覺得有種違和感，始皇帝一統六國，前無古人，有經天緯地之能，何以做出焚書坑儒這種自掘墳墓之事？如今纔算是明白了。”

    林曦冷哼一聲：“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儒家主張治國必須以儒術為中心，始皇帝偏偏尊崇法家，還焚燬了大量儒家書籍，不準人談論《詩》、《書》，他們的勢力不就被大大削弱了？

    “爲了彰顯儒家的正義，爲了上位繼續得到重用，他們當然得把站在對立面的秦始皇變成反派了。

    “秦始皇的名聲臭了，儒家的名聲不就好了？儒家這是踩著始皇帝的腦袋上位呢。

    “說到底，不過是一個‘利’字罷了。”

    藺無殤：“世家尊崇儒家，也掌握著輿論，可你剛纔為何說重建道觀可以掌握輿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