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家。

    公孫蕙在兄長的書房替他整理手稿。

    那些手稿上都蓋著“西陵”的章，顯然是出自林曦之手。

    上面畫的是各項設計的分解示意圖，比如火炕，馬桶管道，下水道等等。

    當初林家建新房，林曦將請人的事交給了藺無殤，藺無殤便請來了公孫冶。

    起初公孫冶並未將這個工程專案放在眼裏，甚至都不想親自帶隊，不過是一個鄉下人家蓋新房，用得著他這個墨家繼承人親自出手嗎？

    豈不是大材小用？

    直到他看到了西陵的設計圖，圖上有許多設計是他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他見獵心喜，便答應出手了。

    建造過程中，即便是有設計圖照著抄，他也還是遇到了很多問題。

    透過藺世子這位中間人，他得以和西陵這位設計師順利溝通交流。

    但有些地方即便是看了設計的分解示意圖，他也還是不太明白。

    恰好有一次妹妹公孫蕙替他整理書房，看到了手稿，他不理解的地方，她一眼就看懂了。

    靠著妹妹時不時的指點迷津，他終於將那個原先看不起的小小工程給竣工了。

    對此，公孫冶覺得不是很光彩，對外一句也沒提過。

    可惜，他的所作所為瞞不過藺無殤的情報網，他知道了，林曦自然也就知道了。

    這也是她為何篤定公孫蕙能夠取公孫冶而代之了。

    公孫蕙輕輕撫摸著那些手稿，動作-愛惜，這座宅子能夠建起來，裡頭有她一份功勞呢。

    好想親眼看一看宅子建成後的樣子啊。

    一定很美吧。

    宅子雖然不大，但卻處處用心，住在裡頭肯定很舒心。

    回到自己的房裏，公孫蕙從櫃子最底下拿出一個藤編的衣箱，箱子最上面疊著幾件衣裳，底下藏著一個托盤大小的木盒。

    她將木盒開啟，裡頭是一個個木頭雕刻的拼圖零件。

    正是照著西陵畫的設計圖，等比例縮小了尺寸做出來的。

    房子的拼圖差不多已經雕刻好了，現在就剩下一個亭子了。

    公孫蕙拿出藏在床底下的一個工具箱，拿出一把刻刀和一塊木頭，打算今天就把亭子雕刻出來。

    功夫不負有心人，到了傍晚，她終於將小亭子雕刻好了。

    公孫蕙長出一口氣，放下刻刀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晚上她躲在帳子裡，就著燭臺微弱的火光，將那一個個小的模組拼接在了一起。

    當最後一塊拼圖嵌入卯榫的那一刻，一座微縮的宅子模型出現在了她眼前。

    公孫蕙心頭涌現出難以言喻的滿足感和成就感。

    她竟然真的將這座宅子復刻出來了！

    所以，她也並不比兄長差的，對吧？

    躺下去時，公孫蕙看了眼擺在床頭的微縮宅子，帶著滿足的微笑進入了夢鄉。

    “都要出嫁的姑娘了，睡到日上三竿還不起來，以後到了婆家，人家指不定指著我的鼻子罵我沒把你教好！”

    “這是什麼？好啊，你又躲起來弄這些木頭了？你一個姑娘家，做什麼不好，非要跟你大哥比，你跟你大哥比得了嗎？

    “大郎以後是要當墨家矩子的人，你呢？嫁出去了就是別人家的人了，你弄這些有什麼用？還不如多繡幾塊帕子，做幾雙鞋。”

    公孫夫人闖進女兒的房間裡來，不由分說一通斥責，又吩咐丫鬟將那座宅子模型拿去廚房燒了。

    公孫蕙昨晚拼圖拼到很晚，這才起晚了，腦袋還昏沉著，聽見母親一通叱罵。

    前頭那些話她聽的耳朵都要起繭了，也不以為意，將被子一拉，矇住腦袋繼續睡。

    但是聽到母親要丫鬟拿走她的成果去燒掉時，她忍不住掀開被子，撲上去要將東西搶回來。

    “娘你幹什麼，還給我。”

    “看看你，披頭散髮的，像什麼樣兒！快起來洗漱，收拾打扮好，待會兒我帶你出門，去拜見程五夫人。”

    對於女兒的請求，公孫夫人卻是置若罔聞。

    公孫蕙追出去，眼睜睜看著丫鬟將自己耗費了幾個月的心血給丟進了廚房的灶洞裡。

    她想撈出來，卻來不及了。

    火焰已然將那些木雕給吞噬了。

    她感覺自己的心也像那些木雕一樣，被架在了火上炙烤，難受極了。

    “蕙娘，你沒聽到我說的話嗎？我叫你去梳洗打扮，你跑到這裏來做什麼？煙熏火燎的……”

    公孫蕙驀地轉過身來，淚水奪眶而出，爆發了。

    “你一心想讓我嫁程序家，好擠進世家的圈子，可那位程五夫人根本就看不上我們公孫家，更看不上我，你忙來忙去不過是熱臉貼人家冷屁股罷了，有什麼用！”

    “啪！”

    公孫蕙的腦袋被打得偏了過去，本就披散著的頭髮覆住了臉，凌亂地落在身前。

    公孫夫人：“我辛辛苦苦十月懷胎把你生下來，你就是這樣報答我的？啊？女紅不做，女戒不讀，整日裏就弄那些不正經的東西，哪個好人家的女兒像你這樣？

    “我忙來忙去是爲了誰？你以為我想熱臉貼人家冷屁股啊？還不都是爲了你！只要你嫁進了程家，往後榮華富貴享用不盡，你怎麼就不能體諒為孃的這顆心呢！”

    公孫蕙閉上了眼睛，很想反駁一句，當真是爲了我嗎？

    明明就是爲了兄長啊！

    她無意間聽到爹孃私底下商量，說把她嫁程序家，兄長的前途就不用擔心了，到時可以讓程家舉薦兄長入朝為官，自家就可以改換門庭了。

    從“工”一躍而成為“士”。

    但她忽然什麼都不想說了，只想一個人靜靜地待一會兒。

    看著女兒沉默地越過自己回房，公孫夫人心裏沒來由地一慌，好像要失去這個女兒了。

    下意識跟了上去，卻差點被猛然關上的房門撞到鼻子。

    公孫夫人怒了，大力拍打起門來，“蕙娘！你給我把門開啟，我說你兩句你就給我甩臉子了？啊？你還有沒有把我這個母親放在眼裏？公孫蕙，你聽見沒有，給我把門開啟！”

    然而房門始終緊閉，正如公孫蕙緊閉的心門，任她如何敲打，都不再敞開一絲一毫。

    “夫人，外面來了位秦姑娘，說是昌國公府的。”門房來報。

    公孫夫人疑惑：“昌國公府？快請進來。”

    在世家眼裏是暴發戶的昌國公府，在公孫家這樣的普通人家看來，也是高不可攀的。

    公孫夫人雖然疑惑自家跟昌國公府並無交集，昌國公府怎麼會來人，但還是覺得應當把人請進來。

    想想又道：“等等，我親自去迎。”

    扶了扶頭髮簪環，理了理衣襟袖口，公孫夫人一派端莊地去了大門口，將那位秦姑娘迎進了門。

    秦姑娘正是秦雪，她是奉世子之命前來邀請公孫蕙姑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