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退朝後，殷啟清幾乎是衝出大殿，奔向外面，一騎絕塵，速度令人歎爲觀止。

    殷承昭看著他那緊張樣，不悅蹙了蹙眉。

    抬腳正欲邁下臺階，林總管從後面出聲叫住他。

    “寧王殿下，皇上請你去御書房一敘。”

    “勞煩林總管帶路。”

    殷承昭微微頷首，眼底劃過一抹陰鷙暗芒。

    也不知道，他這個父親是想做什麼。

    ——

    御書房。

    皇上拳頭抵著唇輕咳了幾聲，臉色看上去比之前好不少，也不知道是不是常太醫給他用謝傾暮那套針法的緣故。

    “兒臣見過父皇。”

    皇上微微頷首，抬了抬疲憊的眼，眼中視線依舊凌厲不減。

    “朕聽聞，謝大夫昨日受傷，腦子磕壞了？”

    殷承昭沒想到，他這個父親竟然這麼關心謝傾暮，垂在長袍下的小拇指抽了抽，心底有些不悅，面上依舊保持平靜。

    “確實如此，她現在的心智，就是個六歲兒童。

    若是帶她進宮，兒臣怕衝撞到父皇。”

    “沒想到，謝大夫這麼一個小神醫，最後卻是變成這樣。

    沒事，她要是願意，就帶她進宮來玩玩吧。”

    “……是。”殷承昭雙手抱拳道：“那兒臣告退了。”

    皇上闔著眼扶著額頭，低垂著頭，隨意擺擺手。

    殷承昭眼底閃過一抹不滿，轉身離開。

    ——

    “孃親，我去找御醫，你堅持住，孃親……”

    稚嫩的小手中緊握的手頹然失了力，小孩的心沉沉一墜，沉重的無力感和巨大的哀傷交織，將他縛在原地，渾身僵硬，忘記動作。

    殷承昭猛然驚醒，身下微微搖晃的馬車，提醒他現在正在回寧王府的路上。

    夢到兒時的事，他眉頭緊皺，心頭還壓著那股窒息的悲慟，久久沒有回過神。

    ——

    寧王府。

    “小嫂嫂，你真不記得我了？你還欠我一瓶癢癢粉呢！”

    “哎，小嫂嫂，你別跑啊，你先把癢癢粉給我唄！”

    兩人一前一後，一個逃，一個追。

    “你別追我，我沒有癢癢粉啊！”

    “你不是說你會做嗎？府裡有藥園，什麼藥都有，你去做啊！”

    “我不會！”

    謝傾暮覺得莫名其妙，這人衝進來就喊她小嫂嫂，要癢癢粉。

    她才六歲啊，怎麼可能嫁人？

    癢癢粉更是沒有的，她怎麼可能會做那種東西？

    看見前面一身紫色蟒袍朝服的殷承昭，她像是看到救星，朝她張開手臂跑去。

    “昭哥哥，有人欺負我！”

    她腳步加快，腳下猝不及防一滑，整個人不受控制的往前撲去。

    “啊！”

    掌心在地上猛的一蹭，登時破了皮，辣乎乎的發疼。

    在後麵狂追不止的殷啟清倏爾停住腳步。

    他看了看自己摔在地上的謝傾暮，又看了看站在府門邊的殷承昭，連忙退到旁邊。

    “三哥，這可是她自己摔的，不關我的事。”

    他像個做錯事的孩子，雙手背在身後，低著頭，偷偷打量殷承昭陰暗的神情。

    看到他眼底幾欲溢位的幽冷，殷啟清心中一咯噔。

    他完了。

    謝傾暮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手，發現手掌心冒出點點血珠，膝蓋磕在青石板上，也是疼得顫慄。

    一股幽怨和委屈頓時衝出她的天靈蓋，仰頭“哇嗚”的哭出聲。

    “嗚嗚嗚嗚……昭哥哥，他欺負我，他欺負我，嗚嗚嗚嗚嗚……”

    殷啟清還覺得委屈呢！

    “明明是你自己摔的，我碰都沒碰到你。”

    殷啟清就是想逗逗她，這才一直沒有抓她，誰知道她自己摔著了，還甩鍋給他。

    “三哥，你剛纔可是看見了，我沒有……”

    殷承昭走過來，看著哭成淚人的謝傾暮，瞪了眼殷啟清。

    “你閉嘴！”

    “……”

    殷啟清撇著嘴，臉上露出委屈。

    他三哥怎麼在他面前偏心別人？

    殷承昭拉起謝傾暮的手，看到上面的傷，眉頭蹙了蹙。

    “別哭了，看看你哭得多醜。”

    殷承昭伸手替她擦去臉上的淚，卻是越擦越多。

    謝傾暮纔不管她醜不醜，一嗓子只管嚎一句話。

    “他欺負我！昭哥哥，他欺負我！”

    殷啟清：“……”都說了他沒有！

    殷承昭耳朵似乎出現了耳鳴，再聽謝傾暮這麼嚎下去，他這耳朵怕是要報廢。

    “別哭了，本王幫你打他，如何？”

    這句話顯然比剛纔那句有用，謝傾暮當即收了聲。

    “除了手，還有哪裏疼嗎？”

    “膝蓋也磕到了。”

    謝傾暮委屈得小臉皺皺巴巴，剛說一句話，又掉出兩顆眼淚。

    殷承昭發現她這淚還真是想來就來。

    他微微彎腰，手臂穿過她腿後，將她抱起。

    “啊！”

    謝傾暮嚇得驚呼，小手下意識抓住殷承昭的肩膀，用力抓緊。

    意識到掌心上帶著血，她迅速撤開手，一眼看到殷承昭乾淨的紫色朝服上有幾點暗紅。

    “昭哥哥，對不起……我把你的衣服弄髒了。”

    殷承昭只是淡漠瞥了眼肩頭，抱著她往後院去。

    “無事，讓人洗了就是。”

    殷啟清衝兩人的背影翻了個白眼，跟上去。

    殷承昭帶著謝傾暮在院子裡洗乾淨手，讓人拿藥膏來，親自給她上藥。

    “嘶——疼！”

    謝傾暮眼眶泛紅，我見猶憐。

    旁邊驟然冒出男人有力的大叫。

    “三哥，我也疼！”

    殷啟清是真的沒想到，他三哥真的要打他，早知道他就不跟著過來了！

    “啪！”

    “啪！”

    “啪！”

    “……”

    謝傾暮聽著打板子的聲音，心頭隨著板子的節奏驚得一跳一跳的。

    “三哥，我知道錯了，以後我再也不欺負小嫂嫂了，三哥！”

    謝傾暮臉上騰的生起一股燥熱，偷看了眼殷承昭。

    昭哥哥確實長得好看，認真的樣子也好好看！

    如果物件是昭哥哥，也不是不可以。

    這樣一想，謝傾暮甚至遮蔽了板子聲，一頭小鹿在心口不停亂撞。

    殷承昭：“……”

    失憶了居然還能記得這檔子事，果然是劣根性。

    “什麼小嫂嫂，要叫謝妹妹。”

    殷啟清：“……”

    謝傾暮回過神，對上殷承昭抬起看過來的視線，臉上一熱，又連忙埋下頭。

    “他叫殷啟清，你直呼他名字就好。

    以後他要是再敢欺負你，你就揍他，他不敢還手，知道嗎？”

    “嗯……”

    謝傾暮埋著頭悶悶應了一聲，被殷承昭握著的手背熱乎乎的，很是舒服。

    “三哥，你變了，你怎麼向着她？憑什麼她打我我還不能還手啊？”

    殷啟清一生要強的性子，哪怕是女人跟他動手，他也毫不留情。

    現在，他三哥居然不許他還謝傾暮的手，這可不是小事。

    這代表他在這個家的地位下降了！

    “她要是打殘我了怎麼辦？”

    眾人：“……”靖王殿下，你確定你這話是認真的？

    殷承昭冷冷睨向他，語氣不善。

    “你會武功，還能被一個小丫頭打殘？”

    謝傾暮一聽，頓時來了興趣，杏眸閃爍星光，好奇望向殷承昭。

    “昭哥哥，那你會武功嗎？”

    “……”殷承昭聽著她心中雀躍，一時竟是猶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