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蘇慕可以休息半天。

    吃過飯後，他待在病房陪楚西見，兩人看完一部電影，外面，陽光明媚。

    “想不想出去走走？”蘇慕問。

    楚西見點點頭。

    他拿了件自己的大衣給她披上，又給她戴了頂絨線帽子，捂的嚴嚴實實。

    然後，他把大衣的衣袖挽上去點，把她的手掏出來，牽住。

    兩人並肩朝外面走去。

    花園裏有很多病人曬太陽，一路過去，都笑著和蘇慕打招呼。

    “蘇醫生好，這是你女朋友？真漂亮。”聽說還是個作家？天造地設的一對啊。”“什麼時候領證呀？想吃你們的喜糖。”“……”

    蘇慕這張臉老少通吃。

    那些叔叔阿姨們看到他，就像見到了自家的孫子，熱情又親切。

    楚西見一向不怎麼會應對這樣的場合，只知道笑。

    蘇慕握著她的手，從容迴應。

    有病人遞來病歷單讓他給看看，他就停下來，看完，囑咐幾句。

    每當這時，楚西見就在旁邊，靜靜地盯著他看。

    她非常喜歡蘇慕垂目看病歷的樣子，有種濟世的悲憫。

    冬日的花園有些蕭條。

    楚西見坐在長椅上，從她的位置可以看到街對面的糖炒栗子鋪。

    排著長長的隊伍，蘇慕就在其列，無論身高還是樣貌，都很打眼。

    “西西。”身後傳來一道聲音。

    楚西見臉上的笑容微滯，沒有回頭，聽著那串腳步聲過來。

    姜夢身邊跟著楚靜影，兩人都穿著黑色的衣服，胳膊上繫着白色的小花。

    “去病房沒見到你，想著應該是在這兒。”姜夢笑盈盈地問，“感覺怎麼樣啦？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沒有。”

    楚西見盯著姜夢胳膊上的那朵小白花，剎那間，心臟的某個位置像是被擊中了。

    微微泛疼。

    “家裏誰走了？”她看著姜夢。

    姜夢神色凝重，好一會兒，才道，“是你小叔，楚寧去世了。”

    楚西見像捱了一悶棍，大腦一片空白。

    楚寧死了？

    “什麼時候？”她啞聲問。

    “就在前兩天，自殺。他是肺癌晚期，已經沒多少日子了。在那種地方也受罪。上工的時候，趁著獄警沒注意，撞在機器上死了。”姜夢一板一眼道。

    肺癌晚期……

    楚西見想起最後一次在監獄見到楚寧。

    他氣色陰沉，臉色蠟黃，形如枯木，想來，當時，就已經病倒了。

    她說，希望他爛在那兒。

    他就真得爛在了那裏。

    一股酸氣從心尖上涌，逼的楚西見喉嚨微疼，眼眶溼潤。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想哭。

    惡魔走了。

    不應該值得慶祝嗎？

    “姐姐。”楚靜影眼神複雜，問，“你還恨小叔嗎？”

    楚西見牽動嘴角，“恨啊，為什麼不恨？”

    他毀了她的前半輩子，她還沒有聽到他的道歉。

    他憑什麼死？

    “西西啊……”

    姜夢拍拍楚西見的肩，語重心長道，“放下仇恨吧，往後好好生活。他已經走了，你難道要被他困住一生？”

    “呵……”

    楚西見嗤笑，“姜阿姨，你是來當誰的說客？我爸嗎？”

    姜夢神色尷尬，“不是的，阿姨就是想來看看你恢復的怎麼樣。”

    “我很好，你們可以回去了。”

    楚西見下著逐客令，“醫院不吉利，以後沒事，還是少來。”

    “姐姐……”楚靜影想說什麼，被姜夢的眼神制止。

    只好不服氣地移開視線。

    “西西，等你病好了，回家住段時間吧，你爸爸他很想你。”姜夢目帶關切。

    不知道的，還以為楚西見是她的親閨女。

    “我不會再回楚家了。”楚西見毅然決然說道。

    “西西，你爸爸他年齡大了，還能……”姜夢好言相勸。

    “姜阿姨，你真得希望我回楚家？”楚西見冷笑，“你不怕我以後和靜影爭家產？”

    姜夢笑容不變，“你們是姐妹，都是楚家的孩子，何來爭一說？你爸爸很公平，該給你們的都不會少。”

    公平？

    楚西見笑了。

    當她是三歲小孩呢？

    以前，她願意陪著演戲，現在累了，連應付都懶得做了。

    他們的話，她是一個字都不會再相信。

    “楚家的錢我不稀罕。”楚西見漠然地看著她們，“我在吃不起飯的時候，都沒有回去求你們，現在更不會了。”

    姜夢臉色變得難堪。

    底氣不足道，“你奶奶……”

    “姜阿姨！”

    楚西見打斷她的話，“我不想再聽這些了。我從鬼門關走一遭，有些事已經看淡了。咱們一家真得不必強求圓滿。

    你們過你們的，我過我的，從今往後，互不相干。”

    姜夢見她態度堅決，和楚靜影對視一眼，嘆息，“那你好好養病，我們先走了。”

    楚西見目送著她們離開，藏在衣袖裏的手微微顫抖。

    楚寧死了。

    楚寧死了

    ……

    這四個字盤旋在她的頭頂，像一塊巨石壓的她喘不過氣。

    “媽，你怎麼不告訴她爸爸病了？”楚靜影不高興地問。

    姜夢一臉愁容，“她也是病人，告訴她徒增煩惱？”

    “她那麼咄咄逼人，哪像病人？”楚靜影一想到剛纔吃癟就來氣。

    姜夢轉過頭，“靜影，再怎麼說你們都是姐妹，不要鬧的讓外人看了笑話。”

    “外人看的笑話還少嗎？哪次不是楚西見惹出來的？小叔竟然還爲了她……”楚靜影沒說完就捱了一巴掌。

    “媽。”她捂著臉，不可置信地看著姜夢。

    “靜影，你爸爸交代的話，你都忘了？”姜夢口吻嚴厲，“你小叔他是自殺，是在上週死的，這就是事實，知道嗎？”

    楚靜影僵硬地點頭。

    心裏五味雜陳。

    媽媽竟然爲了楚西見打她？

    姜夢嘆口氣，心疼得摸著她的臉，“靜影，媽知道你這些年受委屈了，可你遭的罪和楚西見沒有關係。

    媽媽對楚西見有虧欠。

    現在你爸爸病了，你奶奶又……咱們這個家不能再經受風雨了，你明白嗎？”

    “是因為小叔，你覺得對不起楚西見？”楚靜影問。

    姜夢點點頭。

    她也是一位母親，若是楚靜影被人玷汙，她會拿性命和那人拼。

    她是恨韓嫋毀了她的家，也沒那麼喜歡楚西見，但不至於把那孩子推向魔窟。

    只是當時，一邊是小叔子，一邊是繼女，她作為長嫂，沒得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