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西見進門，率先看到她的是管家，面帶驚喜，磕磕巴巴道，“大、大小姐，您回來了。”

    “嗯。”

    楚西見環顧四周，這裏還是離開時的樣子，彷彿她在或者走，都不曾改變它。

    傭人跑進去稟報，很快，楚宏遠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他穿著棉質的居家服，身形消瘦，兩鬢有了斑斑白髮，似乎蒼老了許多。

    “西西，回來了。”他站在那兒，定定望著她，臉上的表情竟有些許侷促。

    楚西見心裏酸澀又好笑。

    突然想起，他們父女一場，好像從未像現在這樣平靜的彼此注視，往常，不是針鋒相對，就是硝煙瀰漫。

    她想說：回來了，這三個字，不配用在她身上。

    有人等，才叫回家。

    楚家從未有人等過她。

    但最終，她只是點點頭，輕聲道，“楚靜影說希望出國前，吃個團圓飯。”

    楚宏遠表情有瞬間的失望。

    他還以為，是這孩子得知自己身體欠佳的訊息，所以才......罷了，總歸，她還願意回來。

    姜夢仍是當家主母的賢淑模樣，給楚西見端茶遞水，問，“西西，你現在住哪兒？”

    話落，氣氛凝固。

    蘇慕和楚西見同居的新聞，吵得滿城皆知，姜夢不會不知道。

    “蘇慕是我男朋友。”楚西見說著，目光從姜夢和楚宏遠的臉上掠過。

    這對夫妻表情各異。

    尤其楚宏遠，神色複雜。

    楚西見捧著茶杯，望著裡面漂浮的茶葉，心想，他一定很失望吧？失去了一顆可以聯姻的棋子。

    院裏響起汽車的引擎聲，楚靜影揹着包跑進來，“姐姐，你回來了。”

    “......”楚西見覺得頭疼。

    這家人啊，好像很喜歡上演家庭和睦的戲碼？

    “西西，跟我到書房。”楚宏遠起身，揹着手往樓上走，楚西見跟在後麵，父女倆始終隔著一段距離。

    “坐。”

    楚宏遠隔著書桌望著女兒，“你和蘇慕是認真的？”

    “是。”

    “聽說，那小子帶你見蘇叫老太了。”

    “嗯。”

    “蘇家也不錯，就是蘇慕這小子性子冷，你們接觸的時間不長，這麼定下來是不是太急了？”

    楚西見嗤笑，“那怎麼辦？現在景州城，還有誰敢要一個被程家拋棄的女人？”

    “......”楚宏遠眼皮痙攣性的跳動，嘆氣，“西西，你還在爲了那件事怪爸爸？”

    “哪件事？”楚西見直視著他，態度平靜冷硬。

    是您明知道楚寧的齷齪，依然選擇包庇自己的弟弟？還是，把我當作笑話般關進精神病院？

    亦或者，爲了家族利益，把我推給程焰？

    楚宏遠盯著她看了片刻，起身，開啟角落裏的保險櫃，取出一個檔案袋。

    遞給楚西見，“這裏面有你想要的答案。”

    她疑惑著接過，開啟袋子，從封口處掉出一張照片，應該是不久前才被人翻看過，所以，很輕易地掉落出來。

    那是一張三人合影。

    唇紅齒白的嬰兒被英俊的男人抱在懷裏，他半摟著產床上溫柔笑著的女人。

    看起來是很幸福的一家人。

    楚西見眼眶逐漸溼潤，這麼溫柔的媽媽，她沒有見過，印象中，媽媽似乎總是冷著臉發呆。

    裡面還有一封信。

    是寫給楚西見的——

    西西，我親愛的女兒：

    當你看到這封信時，媽媽已經離開很久了，久到你幾乎要將我遺忘了。

    我這一生最幸運的事，就是在得知肚子裡有你時，遠下江南，把你帶到這個世界上，生活太糟糕了，可因為有你，媽媽覺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而我這一生最錯誤的事，就是誤導了你，讓你覺得，你的出生是不被期待的。

    為此，媽媽向你道歉。

    因為母體的關係，沒能給你一顆健康的心臟，我的女兒，是媽媽連累了你。很不幸，你遺傳了媽媽的心臟病。

    十月懷胎，讓我的心臟不堪重負，看著你慢慢長大，我意識到，咱們母女倆的緣分太淺了，媽媽多想看到你18歲的樣子，那時候的你一定出落的亭亭玉立，大概也有喜歡的男孩了，你會帶著他來到我面前，說：媽媽，我想和他結婚。

    媽媽沒有穿上婚紗，但，媽媽好想出席你的婚禮。

    西西，不要怪你爸爸。他給了我最熱烈的愛，不是每段愛情都有機會走進婚姻的。他沒有背叛我，我們是和平的分開，那時，他不知道你的存在。

    你要記得，無論何時，媽媽愛你。

    母親：韓嫋

    眼淚一顆顆地滑落。

    楚西見嘴唇劇烈地顫抖，望著楚宏遠，“所以，我媽媽的死是因為心臟病？”

    楚宏遠艱難地點點頭，“心臟病人不能懷孕，她瞞過了我們所有人，等發現時，已經......

    你媽媽，是猝死的。”

    剎那間，窒息感撲面而來，楚西見的腦子嗡嗡直響，猝死，得多難受啊。

    回想起來，一切似乎有跡可循。

    媽媽下廚時，總是額頭佈滿汗珠，可當時明明是冬天；媽媽上樓會扶著欄杆喘氣，她想去扶，卻被媽媽躲開......

    她以為自己不被媽媽喜歡，其實，媽媽是怕走後她太難過，所以才故意製造出這樣的假象嗎？

    楚西見淚眼朦朧，問，“你後悔過嗎？”

    這句話，楚宏遠也經常問自己，後悔嗎？如果當初娶了韓嫋，現在又會是怎樣的光景？

    人生啊，一子錯滿盤皆落索。

    父親早逝，他是家中長子，必當承起光耀家族的重擔，怎能被兒女情長左右？

    “西西，總有天你會明白，人這一生的命格是定數，終歸是我對不起你媽媽。”楚宏遠神情帶著懷念。

    他辜負了韓嫋，也對不起這個女兒。

    與姜夢聯姻，是下下策，姜家並不知道韓嫋的存在，後來不知誰透露了風聲，姜家暗暗施壓，他不是不知道他們對楚西見做的事，但利益面前，容不得他多想。

    之後再想彌補，一切為時已晚。

    倒不如，他把這個惡人當到底，反正，依著韓嫋的意願，她希望女兒堅強的長大。

    在他的重重打壓下，楚西見的確堅強。

    也，離他越來越遠。

    楚宏遠開啟書櫃最下面的那層，裡面整齊擺放著一排排實體書，作者皆來自同一個人。

    ——公子不斐。

    連她剛出道時，自費印發的單行本都排列在內。

    楚西見目光瞥到角落，看到一個藍色的立牌，怔住，視線轉向楚宏遠，帶著不確定，“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