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雛鳳試啼
當時已近年關,爺爺到南山道觀拜訪道友,我也算是逮到一個放飛自我的機會,便準備跟隔壁的小夥伴阿牛到後山挖地蜂取冬蜜。
剛剛拎著傢伙出了大門,一輛軍綠色的北京吉普車“嘎吱”一個刺耳急剎,停在了門口。
車上跳下來一個三十七八的挺拔漢子,拿著公文包,站如鬆,行如風,一看就是在軍隊裡呆過的,下巴颳得鐵青,雙眼盯著人就象是猛虎盯上獵物,膽小的看一眼就會打個哆嗦。
漢子的名字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的外號“雷老虎”,是省公安廳刑偵界鎮場子的一員干將。
商省的各路牛鬼蛇神沒有不怵雷老虎的,是一位在道上提起能止小兒夜啼的人物。
每年來家裏找爺爺沒有十次也有八次,是極熟的叔叔。
“雷叔叔好,我爺爺不在,去南山訪友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
我一看他滿頭大汗的樣子就知道有急事,不等他開口就先把爺爺的行蹤說了出來。
當然,我一邊說話一邊就主動的把他手上拿著的一個10升裝的塑膠壺接了過來。
別人來訪吧,好煙好酒好吃的一大堆,唯獨雷叔叔最小氣,每次都是一壺農家樂(米酒)。
千萬不要以為他是以量取勝,每次來還要蹭吃蹭喝,口味還叼得很,跟自己家似的。
他是真沒把自己當外人,總是揙衣擼袖的親自下廚,送酒菜非得是油魚乾,松子雞,土蜂仔這些土得掉渣的貨不罷休,帶來的一桶農家樂他自己都能幹掉三分之一。
臨走還要帶上兩瓶爺爺泡的藥酒,連吃帶拿的跟個土匪下山似的。
偏偏爺爺還特別的欣賞他,這也是我對他印象特深刻的原因。
雷老虎十分失望,“能聯絡到嗎?”
我傻傻一笑,“你知道的。”
當時手機已經開始普及,六種和絃鈴聲的諾基亞風行全國,偏偏爺爺對這些現代化的東西不感興趣,雖然有,卻很少隨身帶,這就沒辦法了。
看著雷老虎眉頭緊皺,一副想走又猶豫的樣子,我心想這傢伙會不會覺得這桶酒送得虧了?要不,還給他得了?也不知他好不好意思拿回去?
觀顏察色這些以前我是不會的,但是自從學了《黃帝真經》之後,我總會不由自主地運用裡面的知識去觀察別人。
“要不雷叔叔你吃了飯再走吧,可能爺爺到時就回來了?”想起爺爺曾經說過他們這些一線的刑警不容易,加上我也看出他風塵僕僕面有菜色,說不定早餐都沒吃,便挽留他吃飯。
“也好,省得沒結果明天還要再跑一趟!”雷老虎不客氣地進了客廳,隨手就拉張椅子坐下。
接過我給他倒的大碗苦丁茶,咕嚕咕嚕灌進肚裏,咂咂嘴,又要了一碗,痛快喝完後抹了抹嘴,“你家種的苦丁茶能喝出了甘甜味,硬是要得!”
“纔不是,我在裏邊摻了絞股藍,你沒喝出來。”我有點炫耀地說。
苦丁茶和絞股藍這兩味藥的保健功效十分顯著,唯獨是其中的苦味使得許多人避而遠之。
然而這些又哪裏難得倒現在粗明藥理的我,經過我的精心配比之後,不但不苦,反而色香味俱全,配上清石泉水烹出來的茶,頓時滿口生津,令人心曠神怡。
雷老虎兩眼一亮:“小傢伙,不錯啊,學到你爺爺幾成本事了?”
“爺爺教了我好多東西,不知道你說的是哪一方面。”小孩子總是想在大人面前證明自己長大了。
我偷學《黃帝真經》,也覺得自己蠻有點料的,說這話的時候半點不怯。說到底,小孩子也是有虛榮心的。
“好,好孩子,有點意思。”雷老虎哈哈大笑,突然轉移話題,“你現在初幾?”
“初三。”我答道。
“明年就要上高中了,成績怎麼樣?”
“語數還可以,其他有點偏科,化學更好一點。”
“有沒有把握上省重點高中?”
“沒有。”我實話實說,嘴巴有點苦。
“想不想上省重點高中?”雷老虎笑眯眯的看著我。
“不想,爺爺說做人不要這山看著那山高,腳底不牢會摔痛屁股。”我支吾著掩飾,市重點高中還可以拼一拼。省重點高中多難啊,萬軍之中取敵酋首級的難度!
“省一高要說難也難,要說你的情況還是有辦法的。”雷老虎笑得那叫一個燦爛,“你不知道有許多辦法可以加分的嗎?”
“加分?”我心跳加速,不想上重點學校的孩子不是好孩子。
“對啊,加分!只要能做出突出成績,不但有加分,保送也是妥妥的!……象那許三多你知道吧……”雷老虎專挑幾個鯉魚躍龍門的例子,搞得我整個人都不好了。
雷老虎太狡猾了,我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被他帶進坑裏去了,急忙問:“怎麼加分?雷叔叔你快告訴我!”
“說起來,我這裏就有一個加分的機會……”雷老虎開啟公文包,取出一疊照片,大方地說,“就給你一個機會試試!你說說看,這人是怎麼死的。”
我接過照片,跟我想的一樣,是一具屍體,雖說在影視作品裏看過不少死人,但那些都是亂噴血漿,而且也沒有這麼清晰的特寫鏡頭,第一眼就給人十分震撼的衝擊。
我的目光立刻就被照片吸引了過去,除了最初幾秒略有些不適和噁心之外,我不但不覺得害怕,心裏竟然有種說不出的期待。
那種感覺難以形容,只覺得整個人的腎上腺素都飆升了起來,渾身的汗毛莫名豎立,瞳孔收縮,瞬間就進入了的無比專注的模式,還帶著對真相的渴求和激揚!
死者是一名三十四五的成年男性,穿著名貴的黑色阿曼尼西裝,整個人佝僂著倒在一個開啟的保險櫃前,臉上手上都有紅黑滲血,肌肉扭曲,整個人蜷縮成一團。
另幾張照片中死者已經被擺在法醫室的解剖臺上,全身面板都有腫大、起泡、組織壞疽以及潰瘍,看起來十分恐怖。
這是典型的尖吻蝮的溶血毒素中毒症,在他的右腳腳腕上有兩顆米粒大的傷口。
另一組照片顯示,死者所在的房間是一個只有一個保險櫃的密封小金庫,長五米,寬四米。
房門後有危險品檢測器,顯然進門的人都會被檢查一遍,杜絕金屬,炸藥這些危險品,不過這玩意對於毒蛇這種生物種類顯然不好使。
保險櫃門大開,撒落著大量現金和各種黃金首飾,還有幾十張票據……
我看的入神,雷老虎也不急,抽菸喝茶,饒有興趣地看著我。
過了半個小時,我放下照片的時候已經胸有成竹,十分肯定地說道:
“死者是中毒而死,這一點毫無疑問!
腳腕上的傷口正是致命傷,不論是從傷口的形狀還是死者的死狀和化驗單來看,都是典型的溶血性生物毒液致死,而且指向性十分明確,有這種毒性的毒蛇就是‘五步蛇’。
但小金庫是密封的,毒蛇是怎麼進來的?為什麼照片裡沒有痕跡?
如果真是毒蛇所傷,你也不會特意跑來找我爺爺,所以這裏邊一定有什麼蹊蹺!”
雷老虎坐直身子:“不錯啊,將門出虎子,你說說看,這是意外還是他殺,動機是什麼,毒蛇又是怎麼回事?”
我抽出一張照片遞過去:“他殺!動機就在這裏。”
雷老虎盯著那張死者倒在保險櫃的特寫照片又仔細看了一會,臉肌抽了抽:
“動機就在照片上?你不是覺得你雷叔好忽悠吧,這案子是我帶隊調查的,現場和保險櫃翻了個底朝天,既沒找到毒蛇,也沒找到什麼可疑的……”
他突然老臉一紅,乾咳了一聲:“別磨磨唧唧,快說動機是什麼!”
“謀財害命!”我篤定地說道。
“不可能!”雷老虎一口否定,看我的眼神帶上了失望。
散落在地上的鈔票、首飾、票據、房產少說也值四五十萬,這在當時可是天文數字。
謀財害命的兇手卻分文未取,這根本說不通。說是仇殺更靠譜。
順便說一句,那時候還是2005年,電腦cpu處在單核年代,個人系統是XP,蘋果和安卓這兩樣席捲天下的利器還得再等兩年,支付寶剛剛起步,京都四五環經適房每平不到5000元,有錢人和大公司都有自己的小金庫,現金纔是主流。
我有點小得意:“你有沒有發覺,這裏邊全是現金和證劵,是不是少了什麼?提示一下,是比這些全部加起來更值錢的東西。”
雷老虎老臉有點掛不住了:“房產?地契?不記名證券?不,這些都可以追查到的。”
“是遺囑!”看他急的,我沒賣關子,指著死者身體壓住了一半的一朵皺巴巴的小白絹花(這是祭奠未下葬死者佩戴的物品),不認真細看很容易忽略過去:
“他家老爺子剛剛壽寢正終(資料上有提到),而這間小金庫建在老爺子的書房內部,應該就是老人家存放重要東西的保險庫。
所以我認為這保險櫃裡最值錢的應該存放著老人的遺囑。
而死者正是在取這份遺囑的過程被人殺害。”
我一字一頓,“有人爲了這份遺囑而殺人,這就是動機!”
死者是許家老大,許家可不是一般的人家。
許家老爺子正是景秀地產集團的第二大股東,景秀集團乃是全省地產數一數二的大企業,他手裏掌握的景秀地產股權隨便漏出一點,價值就不只保險櫃裡的那一點。
而許家老大許家榮一直作為老爺子的代理人在集團高層擔任要職,另外兩個兒子卻從事著完全不相關的行業。
所以外界普遍認為,老爺子身故之後,會把手裏的大部份股份交到許家榮手裏。
“……我吊!”雷老虎猛地一拍大腿,啪的一聲脆響聽得我都肉痛,不過雷老虎大腦皮層的興奮反應完全碾壓了中樞神經的痛感,“對啊!雖然沒有證據表明這裏麵一定有遺囑,但這個可能性最大!”
在所有的命案裡,找到了殺人動機就相當於整個案子破了大半,已經差不多明朗化了,只要再找到兇器,基本就鐵板釘釘了,果然,他接著問:
“好小子,還能不能找出毒蛇?”
“我從來沒說過有毒蛇好不好。”我小胸膛一挺,自我感覺相當不錯,順便小小地鄙夷了一下雷老虎四肢發達頭腦簡單,“死於蛇毒與被毒蛇咬死是兩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