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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萬疆為佑

    元起國,清河城,清平鎮中一處學堂上。

    “萬疆為佑,道在四方,破天極土,天下無雙……”

    老者搖頭晃腦,沉浸在自己的講學世界中,臺下的莘莘學子們卻昏昏欲睡。

    唯有一位名叫盛天的少年目光灼灼,認真的記錄著老者講的每一句話。

    申正,破鑼嗓的陳媽子在門口喊:“下學了!回家吃飯了!”

    學生們突然就如夢初醒,睜著迷濛的眸子,歡脫的跳起來,拿著書箱爭先恐後的向外跑去。

    只有盛天不為所動,認真地翻閱著這一天講述的課程。

    “陳媽子,你一句話倒頂我百句。”老者呵呵一笑,完全沒把這些不聽課的頑徒放在心上。

    “小天,過來吧。”老者招招手。

    盛天乖巧的走過去,穩穩的站在老者面前,頗有一身內斂的書卷氣。

    “你就在陳媽媽那裏吃飯吧?”老者笑眯眯的問道,語氣中卻有幾分小心翼翼。

    盛天無父無母,是清平鎮有名的孤兒,因為他雖然自小聰明伶俐,脾氣卻相當古怪,雖然是吃百家飯長大,卻長大後再也不願吃不說,對所有幫助過他的人皆是橫眉冷眼。

    “不用,梁老先生,我等下就回家了。”盛天不出所料的拒絕了,語氣平淡,有著超脫年齡的成熟。

    盛天雙手作輯,行了一禮後便離開了,書箱也沒有拿。

    老者似有所悟,不再規勸。盛天哪有家呢?只有一間他自己十歲時搭建的茅草屋。

    只是就是自十歲起,盛天才跟變了個人似的,但老者回到清平鎮也不久,不過三年爾。

    雖然發覺了盛天的脾氣古怪,卻又找不出個名堂。好在,這麼有天賦的孩子,對他還算親近。

    老者梁放原是元起國的太傅,年事已高,無力管事,便回到本家,閒來無事,纔開了課,教教學消磨時間。

    只是清平鎮的孩子都皮得很,梁放也不在意,他回來,最重要的事,是爲了等一個人。

    而在此途中,他注意到了這個叫盛天的孩子,他有真龍之氣,卻又有假龍之態。

    簡單說,就是有著皇帝的氣質,卻長著一張最終時刻就會輸的臉。極其矛盾。

    陳媽子是村裏的老寡婦,名為陳俏花,平日裏以賣菜為生,梁放回來後,請她做了家中的傭人,做飯打掃全部包攬。

    陳媽子正和梁放說著鎮子上那些有的沒的的八卦,盛天卻忽然轉頭回來了。

    “小天喲,寒冬三月,是不家裏太冷,還是來梁太傅這裏坐坐,喫口熱乎飯吧!”陳媽子臉上掛著笑,很是親近似的想摟過盛天的身子,盛天卻微微一側,躲開了。

    陳媽子沒說什麼,只是有些尷尬的摸了摸襜裙。

    “小天,是課上有什麼沒理解的地方嗎?”

    “太傅先生,我有些話想私下跟您說。”盛天輕輕撇過陳媽子一眼。

    “哦!下去吧。”梁放不做他想,揮揮手讓陳媽子走了。

    陳媽子剛出門口,盛天聽到陳媽子嘴上依舊沒停,小聲的說著一些與學堂氣息完全違和的汙言穢語。

    盛天面色不變,鄭重言道:“先生,您不是普通人,對麼?”

    “小天,如若按我的經歷跟鎮上人比,確實不完全算普通人。”梁放依舊笑眯眯的。

    “先生,不是這個意思。”

    “那小天是什麼意思?”

    “您會仙術,對麼?”盛天目光似劍,直直盯著梁放渾濁的雙眸。

    梁放沉默。

    如此,對視了約莫五分鐘,盛天掀起衣袍,跪在地上,沉聲道。

    “先生,今年,盛天已然十五,無父無母,只有您一個老師,學堂上說,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今日,我說句僭越的話,我心中早已經將您認作我的父親。”

    “來來來,這是做什麼?快起來,小天你如此聰慧才學,老夫膝下無子,自然也將你看做親生孩子一般。”

    梁放趕忙將盛天扶起,盛天也不推拒,一抬頭,梁放便瞧見那清澈雙眸,一時竟覺得有些刺眼。

    “先生,求您教我!”盛天的話語鏗鏘有力,眸中竟閃爍起淚光。

    “小天,你為何認為我會仙術?”

    “直覺!”

    “也罷,你以後不必來學堂了,每日卯正時到我府內,午正時離開。”

    “回去吧。”

    ……

    盛天離開學堂,遠遠盯著梁放和陳媽子一同回了太傅府後,才轉身離去。

    面容冷峻,眸中冰寒,絲毫沒有方纔的清澈與真摯。

    盛天沒有回家,正如梁放所認為的那樣,那茅草屋怎麼算是家呢?盛天一直走,走到了一座矮山前。

    此時正下著漫天小雨,山路溼滑,盛天的衣服上已經滿是泥點。

    他沉默的向山上走去,山路陡峭,他便俯身攀爬。

    直到天色大暗,小雨漸停,月上枝頭,盛天來到山背處,才停下。

    此時的他渾身髒污,唯獨臉上乾乾淨淨。

    盛天的面前,是兩座小墳。矮山不宜種植,雜木叢生,平日裏也極少有人來,更不用說山背處了。

    與墳地整潔翻新的土壤形成了鮮明對比。

    盛天撲通跪地,連磕三個頭,修長的雙手滿是老繭,輕輕撫摸著兩座沒有名字的墓碑。

    如果盛天什麼都不知道,他自然可以順其自然的當個孤兒,快快樂樂的和鎮上的鄰居們好的像一家人。

    也可以聽話的當梁放最喜愛的學生,以後考取功名,走上仕途。

    可偏偏萬事不遂人願,盛天自己甘願當個傻子,卻未曾想真的有人把他當真傻子。

    ……

    “盛天又來了是麼?還是你家做飯好吃,脾氣又好,由著他天天賴在這裏。”

    “小孩子怪可憐的,畢竟他那早死的爹孃……”

    “那也是該死!那是欠咱們的,燒死都算輕的,如果不是那兩個狗男女,咱們鎮子至於這麼窮麼?”

    “唉,不說這個了,你也來坐著吃吧。”

    嫌惡、責怪的人,是陳俏花,偽善、熱情的人,是橋頭劉家的女主人何文文。

    而二人看似是說悄悄話,實際上,盛天正在劉家門口鬥蛐蛐,兩個女人就在門一開的小院中,音量不高不低,刻意壓到她們二人和盛天剛好都能聽到。

    而後何文文喊盛天進來吃飯,盛天直接將蛐蛐倒進那鍋菜裡,回敬了一個天真無邪的微笑。

    隨後便是那兩個女人的失聲尖叫,盛天卻已經走出了門。

    那年盛天十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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