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對這個阿良印象不深刻。

    “少爺，老爺讓我來告訴您，趕緊準備準備，咱們連夜去京城。”阿良喘息，對周衡道。

    周衡詫異：“為何突然改變主意？”

    “少爺，老爺讓您快點走，他說要儘量拖延時間，給您爭取機會。”

    周衡心裏發酸。

    楊家是真心對他好，不枉費他曾經付出。可惜，他們的好，註定無法償還了。

    “楊叔呢？”周衡問，“他也去嗎？”

    “老爺說不用了。”阿良道，“老爺已經安排了別的人。老爺說，這次是您惹怒了皇帝陛下，陛下震怒，楊氏一族難保。”

    “這麼嚴重？”周衡吃驚，“那我要不要躲起來？萬一被官兵抓到，豈不是要牽累父母和妹妹？”

    “少爺放心，楊氏一族雖然落魄，但也不至於讓您去躲起來的。”阿良安慰他道。

    楊家的確是落魄，不過並非一蹶不振了，如今是江寧府的大財主。朝廷要查抄，總要顧忌他們，所以不會太絕的。

    周衡想了想。

    “你先去休息吧，我換件衣裳。”周衡對他道，這次來揚州，楊家給了周衡很大的方便。

    楊老爺和楊夫人都很喜歡他，希望周衡能考功名。他們家有銀子，可以支援周衡讀書，卻未必能支援他成為舉人，楊家是商戶之後。

    周衡想透過科舉，慢慢掙錢，攢夠了銀子就買宅院，搬到城外去居住。

    如此，楊氏的銀子，就花不完了。

    他的妻妾和兄弟姊妹，都可以留在揚州城，或者去南洋，南洋富饒，比江浙富裕得多。

    他要去南洋定居，以後就是南洋人了，周衡心中充滿了憧憬。

    楊家的恩惠太大，他永遠銘記，可是，他要辜負楊老爺和楊夫人的期望了。

    他想了想，還是把自己身上僅剩的三兩碎銀子拿了出來。

    楊家的家丁看到了，連忙道：“少爺，您這是做什麼啊，楊家養著你，是要你娶媳婦的，你拿這種東西，不是打臉嗎？”

    周衡冷哼了聲，“不要囉嗦，讓開。”眾家丁見他堅持，就沒再攔著了，他們都不理解。

    周衡找到了楊家在碼頭賃下的一艘船。

    他上了船，船家問他做什麼，周衡說要離開揚州，船家有點為難。

    “這樣吧，您給我五兩銀子，我就帶你們上岸。”船家又問。

    周衡掏出荷包，給了他二兩碎銀子。

    船家頓時笑容燦爛：“您稍等，我給您收拾妥帖了，就載你們離開。”周衡微愣，沒反應過來。

    這麼簡單就能離開？他還以為需要耗費一番口舌呢，船家麻利的給他們收拾妥帖了。

    周衡抱著孩子和僕從，登上了船。

    “小公子和小姐乖乖待著啊，咱們一個時辰就到。”船家道，“到了碼頭，會送你們回家，你們放心，我不會虧待你們。”說罷，就揮帆啟航。

    船槳攪動水流，船兒順流而下，速度極快，周衡的僕從不由慌張起來。

    船艙狹窄，孩子們擠在一起。他們怕極了。

    “小公子，您要救救我。”一位僕從跪地哀求周衡。

    他的手腳被綁了，只能趴在地上求饒：“我們真的不認識楊家啊！”

    楊家的家僕，都是普通的船工，沒有武藝，周衡想要救他們，實力懸殊。

    周衡沒有答覆。

    他看向了窗外的江景，目光空茫。

    “我不是楊家人，他們救不了我。”他喃喃道，僕從的眼淚流下來。

    他們的主子不愛說話，性格沉穩內斂，僕從們都怕他，唯恐他一不高興就打他們板子。

    如今，他們終於害怕了，也終於露出了原形，周衡不理會他們。

    他的視線越過了前面船家的背影，凝神盯著遠處。

    楊家的貨物，還停靠在碼頭。

    船行駛到了一半，突然停住了。

    “怎麼了？”船家大罵，“不想活了，敢耽誤我家公子趕路，我剁了你餵魚！”

    他的嗓音粗噶，像破鑼嗓子。

    周衡的耳膜刺痛，閉上了眼睛。

    突然，一陣巨浪襲來，船體猛烈晃盪了下，船上人搖晃，撞到了船舷。

    船家摔倒在地，暈了過去，其餘的僕從，則被甩飛，周衡滾了出去。

    他感覺到渾身劇痛。

    船翻了，海水灌進來，將他捲走了……

    周衡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床上，房頂上吊著燈籠。

    他的丫鬟們都守在床邊。

    丫鬟見他醒了，紛紛鬆了口氣，道：“公子，你終於醒了。”

    “怎麼回事？”周衡問，聲音嘶啞，喉嚨像刀割般疼痛，說話都不舒服。

    丫鬟們七嘴八舌，講述了事情始末。

    原來，他們的船被海盜打翻。

    海盜殺死了兩位家丁和船工，還搶走了楊家的錢袋。

    楊家的小姐不肯交出錢袋，被海盜劃傷了胳膊，幸運的是她及時跳水逃生。

    周衡醒過來的當天傍晚，楊家派人來報信。

    周衡急匆匆跑回家，正巧碰上了同僚回城，便借了同僚的馬車一輛。

    同僚騎馬，周衡帶著他的小廝乘坐馬車，追趕楊小姐去了。

    “小姐被海盜擄走後，我們就分散開。我去找了大爺，可惜我找不到他了。大奶奶說，大爺去找公子了，讓我們在碼頭等，等他回來再做決定……”

    “公子不會有事的。”另一個丫鬟道，“楊家小姐也說了，她掉入了水中。”

    周衡的頭腦昏沉，胸腔憋悶得幾乎要炸裂。

    他緩過來之後，立馬吩咐丫鬟們去請大夫。

    “大夫不來。”丫鬟回稟，“我聽說他們把大奶奶的藥箱給砸了，說不準就有毒藥，誰敢去請？”

    周衡額角青筋暴起。

    他深吸了幾口氣。

    丫鬟見狀，嚇壞了，哭道：“公子，您要挺住啊。”

    周衡握緊拳頭。

    他強迫自己平靜下來。

    楊小姐被擄走後，周衡命令船家繼續往揚州去，然後讓船家把船靠岸。

    他要去尋楊小姐和他們的女兒，把他們救回來。

    “我們的船，怎麼偏偏這個時候漏水了呢？”周衡心想。

    船伕也說不清楚，只是催促周衡趕緊走，他要趕時間回去，周衡也沒辦法。

    楊家的小公子年紀小，不能長途跋涉，故而周衡只得跟隨船家一塊兒走。

    結果，船剛靠近碼頭，就遇到了風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