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吃嗎？”她輕輕抬眸，果然看到了周衡。

    他穿了一身玄色的長袍，襯托著挺拔身材，宛如芝蘭玉樹。他面色冷峻，眸光清寒，神色威嚴。

    “我想吃豆腐花，可以給我一碗嗎？”四娘子問他，周衡沒吭聲。

    他的下巴繃得筆直，似一柄刀，鋒利異常，目光在四娘子臉上掃了圈。

    四娘子被他的目光看得心虛，垂下眼簾，低低解釋：“我爹爹重病，我一天沒有吃東西......”

    周衡的目光，這才緩和了些，從腰間掏出錢袋子，遞給了老闆：“兩份。”

    老闆歡喜接了過來，給了他五個銅子。

    周衡收了銀子。

    老闆拿出了兩塊新鮮的牛肉餅子：“公子稍等。”

    周衡接了，蹲下身，將牛肉餅子餵給了四娘子。

    他的手指修長漂亮，捏著牛肉餅，姿態優雅，像是彈奏鋼琴，充滿了貴族風韻。

    四娘子吃完了，又舔了舔嘴角，似饞貓，又似撒嬌：“你能再給我一塊兒嗎？我真的餓壞了。”

    周衡就給她一塊兒，四娘子又吃掉了。

    吃了幾個，四娘子覺得有點膩，胃裏空蕩蕩的，腦海中浮現出父母的臉。

    她恨不能立刻飛奔到他們身邊，可她不能，因為她要留下來拖延時間，讓周衡儘快送信回江城，父母就藏在城裏某條巷子裡，不會有性命危險。

    知曉這樣做非常危險，可實在想念他們，怕再遲家人要遭殃。

    他們沒有靠山，不敢賭，萬一輸了就成了階下囚。

    她只想盡力爭取，哪怕用自己的命換取他們的生存機會。

    四娘子慢慢吃著，手緊攥成拳頭。

    周衡看向了她。

    “你在害怕。”周衡突然說，“你在擔心你的父母？”四娘子的呼吸急促。

    她沒否認。

    “你害怕，你擔心你的父母？”周衡繼續追問，“你害怕什麼？”

    四娘子不敢再隱瞞：“我爹爹是罪臣。”

    周衡挑眉，道：“他犯了謀逆之罪？”

    “是。”四娘子道，“他偷盜國庫金磚。”周衡沉吟了片刻，道：“你父親若是叛亂，你豈不是也跟著遭殃？”

    四娘子搖搖頭，道：“我爹爹不會。他是讀書人，讀了一輩子的聖賢書。他不會做謀反之事的。”

    “那你為何害怕？”周衡又問，“你父親不叛亂，你就不會受牽連。”

    “大丈夫頂天立地，怎能貪生怕死？”四娘子咬牙，“我要護著他們。”她的聲音哽咽，淚珠滾滾。

    “大丈夫不該這般柔弱。”周衡道，四娘子哭了。

    周衡就笑了笑：“你還太年輕了。”

    四娘子擦拭了淚水，不敢去看他，低下頭來，看著地面上。

    這個男人，是她從來沒見過的俊美無匹，她有點慌張。

    “我不是大夫。”她喃喃，“我不配。”可是她的家人，不能因為她而被誅九族，不能任性。

    周衡的手，搭在四娘子瘦削單薄的肩膀上。

    “你想救自己的家人，我明白，這是正確的選擇。但是你的父兄呢？他們同樣不希望你涉險，你難道忘記他們的叮囑？”周衡語調微揚，四娘子的淚珠子落得更快。

    她的手緊緊攥著袖子，不肯鬆手。

    周衡的手，順勢握住了她冰涼纖細的手腕，掌心溫熱寬厚，四娘子覺得自己彷彿溺亡的水中，終於尋得了一棵救命稻草，不知該怎麼辦，茫茫無措，全憑藉周衡。

    眼睛盯著周衡，希望他能給她點支援。

    周衡就對那老闆喊了聲：“再添一碗豆腐花。”

    老闆應聲答應，周衡又摸了二十文錢。

    “夠了。”四娘子猛然掙脫了周衡的手，站起身來，對老闆說。

    周衡蹙眉。四娘子已經走遠了，沒有再去追。

    待老闆把剩下的豆腐花端給他的時候，他隨口問了句：“她吃飽了嗎？”

    “還沒有。”老闆答，“我給您裝一碗吧，您也嚐嚐我的手藝。”

    周衡擺擺手：“算了。”

    老闆就把兩碗豆腐花放下了。

    周衡坐了回去，馬車仍是在前進，四娘子坐在另一側，她的身子縮捲成團，抱著膝蓋，整個人蜷縮在那裏，車廂裡很昏暗。

    四娘子沒有點燈，車廂裡一絲光也無。

    周衡的眼睛，則始終看著窗外。

    他的思緒很平穩，似一泓深潭，幽暗無垠，沒有波瀾。

    “......我們這趟去江城，是去求皇帝的，請他赦免我父親。”四娘子突然開口道，打破了沉寂，“皇帝不會殺了他。”周衡嗯了聲，沒有說話。

    四娘子又道：“我知道，我這是胡鬧。可除了皇帝，別處我不熟悉，也沒有別人肯幫助我。我只能賭一次.......”眼淚簌簌而落，不曾停止過。

    “你的膽量和決斷，都值得讚賞。”周衡說道，“但是你不懂朝廷，更不知皇帝。你貿然去找他，只會惹禍上身，甚至丟掉小命。”

    四娘子愣怔，從來沒聽說過，朝堂之中，還分三六九等，只當官家是高高在上的君王。

    “你既然要保護你的父母，就該先學習治理朝政之法，不可莽撞行事。”周衡繼續說，“若是皇帝要殺人，根本不需要任何證據，只需要懷疑便足矣！”

    四娘子啞口無言，她不是笨蛋，相反她很聰明伶俐，可惜這些年養尊處優、錦衣玉食慣了，腦子一時半刻轉不動，呆滯了好半晌。

    “我會仔細斟酌你的話。”四娘子道，“我會考慮。”

    “你可以回鄉，等待朝廷釋出訊息。或者，你也可以去找你父親，勸阻他。”周衡說。

    四娘子不說話，周衡的視線，移到了她的臉龐上。

    她的眼眶紅腫，眼淚漣漣，楚楚可憐，叫他忍不住嘆氣。

    “姑娘，你是個孝女。”周衡道，不擅長安慰人。他的情感匱乏，他不懂什麼纔是最恰當的語言，所以只是安靜拍了她一下。

    四娘子依舊不吭聲，父親的性格固執，他寧可死，都不會苟且偷生。

    他絕不是甘心赴死的人，如果周衡所言屬實——周衡雖然說的是假話。那四娘子真的害慘了父親，她將承擔一切的後果，這不是她能承受的。

    “我不會害了你的。”周衡說，“你想想我方纔的建議。”

    “什麼？”四娘子問。

    “逃跑啊，帶著你爹孃一塊兒逃跑！”周衡道，“皇帝不敢拿你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