削鐵如泥的寶劍鮮血淋漓，玄贏收劍如鞘。

    曲安夢劫後餘生的吐出一口濁氣，正要去檢查盲眼老太太有無受傷，遠處一襲青衣儀態盡失的跑近。

    “母親！”

    聲音略有些耳熟。

    才冒出這個念頭，書生模樣的人已經滿頭大汗的跑到近前，腿軟的“噗通”跪地。

    “娘，你沒事吧？”

    無巧不成書，此人竟正是前幾日有過一面之緣的書生！

    曲安夢啼笑皆非，默默起身站在一旁。

    “我沒事。”老太太的手哆哆嗦嗦的摸上兒子的臉，反過來安慰，“么兒不必擔心，娘好得很呢。”

    書生懊惱的拍了下自己的腦袋，後怕不已：“早知如此，我方纔就該將你帶去的，都怪我，還好娘你未有事。”

    說到此處，書生方纔後知後覺的想起救了母親的恩人。

    “還忘了給恩人道謝，”他的話音戛然而止，驚喜的瞪大眼，“姑娘，怎麼是你。”

    玄贏目光審視，意味不明的問：“你們認識？”

    “是。”

    書生不知他們身份，千恩萬謝：“姑娘又幫我一次，唐印實在無以為報，請受小生一拜。”

    他說著就要跪地磕頭，曲安夢側身避開他的禮：“此事說來我們纔是罪魁禍首，救你母親也是我們分內之事，你不必客氣。”

    隨即留意到他的名字，若有所思的重複一遍：“你叫唐印？”

    書生二丈和尚摸不著頭腦，不知這個名字有何不對：“是，可有什麼不對嗎？”

    腦海中有什麼轉瞬即逝，快到曲安夢來不及抓住。

    她隱約覺得這個名字耳熟，一時間卻想不出個所以然，乾脆找了個由頭接近他。

    “你我兩次相遇，也算是有緣，正好眼下到了用晚膳的時辰，不如一道用膳，也算為剛纔之事賠罪。”

    “不敢，不敢。”

    書生如此說著，倒沒有拒絕。

    玄贏低聲囑咐人處理好後續，毫無異議的隨著她們一道進了幾步外的酒樓。

    一行人被小二迎上雅間，坐在窗外可將樓下的風吹草動盡收眼底，在等待上菜的空隙，曲安夢見縫插針的試探。

    “唐公子你是讀書人？”

    “是。”唐印謙虛的迴應，“不算什麼，略識得幾個字罷了。”

    玄贏本沉默寡言的在旁聽著，這時忽然出聲：“孤看過你寫的文章，寫的不錯。”

    曲安夢意外的回頭挑眉。

    他平時極少夸人，能得他一句誇獎難如登天，這句“不錯”已是極其難得。

    唐印受寵若驚，起身拱手行禮：“不敢當不敢當，公子過譽了。”說到此處，他悲從中來輕輕一嘆，“十有九人堪白眼，百無一用是書生，不過養家餬口罷了。”

    玄贏不置可否。

    簾子被人掀開一角，小二在門口探頭探腦：“客官，你買的菜已做好了，可要現在上菜。”

    得到肯定的回答，小二回頭揮手招呼。

    “好嘞，上菜——”

    一盤盤菜被端著魚貫而入，香味盈滿一室。唐母眼瞎不便用膳，曲安夢乾脆親手照料她用飯。

    唐印感激不盡，連連道謝。

    幾人在四四方方的黃花梨雕百獸木桌各坐一方，玄贏並未動筷，難得願意和不熟之人多說兩句。

    “我看過你對朝中之事的見解，與朝中養尊處優眼界侷限的老臣相比自有可取之處。”

    “區區愚見，讓公子見笑了。”唐印並不驕傲，把姿態放的很低，“公子懂朝政之事？”

    聽見此處，曲安夢啼笑皆非。

    何止是懂，你眼前這位就是南允的儲君。

    不過兩人並未說明身份以免生出事端，此話不好外道，曲安夢眼觀鼻鼻觀心只當聽不見。

    “略懂。”玄贏並未如是答曰。

    書生如遇知音般激動，笑道：“前些日子京城將破，太子殿下率兵守下京城，小生還分析過京城如今局勢，不知公子可否給些意見？”

    他並非班門弄斧炫耀，曲安夢看得出他是誠心求教的。

    “略有不足。”玄贏並非敷衍，有理有據的分析，“依你之見，如今京城應加強守衛以防重蹈覆轍，然而如今最要緊的並非京城。”

    “哦？”書生斟酒自飲一杯，洗耳恭聽問：“那該是何處？”

    玄贏目光深沉，薄唇輕啟：“邊疆。”

    他只說兩句並未解釋，然而書生卻悟得很快，拍掌恍然大悟的贊同。

    “是我糊塗了，只有邊疆安寧，才能保得住京城。”

    唐印越發不敢輕視，又請教了幾個問題，皆得到了解答。

    他興致漸濃，中途不時飲幾杯酒助興，待到要分別之時已喝得滿臉潮紅。

    夜色伸手不見五指，四人在酒樓門口分道揚鑣。

    道別之後目送書生醉意朦朧的攙扶著母親步步踉蹌的離開，曲安夢安排一人在暗中護送他們，方纔上了回宮的馬車。

    在馬車晃晃悠悠啟程時，曲安夢福至心靈，終於憶起為何會覺得唐印之名耳熟。

    南允國滅，下一朝崛起，唐印就是萬官之首的宰相。

    如今的唐印尚且青澀，然而歷史上他身為宰相之時是出了名的手段狠毒，步步為營帶著下一朝走向巔峰。

    想起這些，曲安夢越發心不在焉。

    香菸絲絲縷縷從鏤空香爐中冒出，瀰漫一室。玄贏忽然出聲：“太子妃在想什麼？”

    曲安夢如夢初醒。

    她心中算盤打的噼裡啪啦響，忽然詢問：“殿下覺得唐印此人如何？”

    彷彿早已猜到她會有此問，玄贏的神色之間不見意外。沉吟片刻，他答：“可圈可點，算得上是一個人才。”

    有機會！

    曲安夢心頭一喜，乾脆直言不諱：“如今殿下是用人之際，那殿下不如給他一官半職，試試他是否可行。”

    黑夜之中，玄贏的神色晦暗不明。

    沉默半晌，他才言簡意賅的“嗯”了一聲。

    曲安夢如釋重負，莞爾一笑：“多謝殿下成全。”

    玄贏一言不發。

    兩人回到東宮之時，采薇和曲安夢的行禮已經被率先送到宮中。左右並無睡意，曲安夢乾脆去看采薇。

    不料纔到門口，裡頭刻薄的話語隨風隱約傳進耳中。

    “太子妃心疼你纔將你待會宮中，但我勸你不要做麻雀飛上枝頭的美夢，如今太子妃身邊的大宮女是我，你一切皆要聽我安排，懂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