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的太快，待反應慢半拍的曲安夢迴過神，眼前已是空無一人。

    曲安夢奸計得逞的笑出聲，提著宮燈準備離開時，繡花鞋卻不經意踢到了什麼。

    她低頭一看。

    琉璃宮燈散發出瑩瑩光芒，地上竟是玄贏隨身攜帶的那塊玉佩。

    深夜的皇宮如同蟄伏在京城的野獸。

    寂靜被匆匆趕來的腳步聲打破。許懷洲目不斜視的踏過玉階，低聲囑咐身後的術士：“待會太子若是問話，你們如實回答就是，有我作保，不必擔心。”

    術士長鬍如瀑，從嗓子眼擠出來一個“嗯”。

    大殿地板纖塵不染，映著匍匐在地的術士的身影。

    玄贏居高臨下的打量二人，輕飄飄的砸出一句：“帶術士進宮，潥陽侯這是何意？”

    許懷洲想好的措辭派不上用場，只得一五一十娓娓道來。

    “這是皇上命我去尋的仙人，微臣幾顧道觀，直到前兩日才請得仙人，還請太子讓我帶他見皇上一面。”

    “仙人？”玄贏嗤笑一聲，“倒是稀奇。”

    許懷洲暗中擦去額角的冷汗，含含糊糊道：“是稀奇，此乃皇上金口玉言吩咐給微臣的，不知微臣何時可以見到陛下，也好交差了事。”

    玄贏不置可否，鳳眼半眯打量兩人。

    他的態度不明，許懷洲一時也手足無措。

    寂靜的大殿安靜得可聞落地針聲。

    時間悄然而逝，不知過了多久，玄贏忽然出聲：“太子妃，有何事找孤？”

    許懷洲怔愣片刻，本能回回頭去看。

    既已被發現，曲安夢索性大大方方的從鏤空門口走出，纖細的兩指捏著塊玉佩搖晃。

    “我是來給殿下送玉佩的。”

    她將玉佩遞給匆匆下來的小太監，回頭對上許懷洲的目光，展顏一笑。

    “侯爺安好。”

    南允第一美人並未虛名，許懷洲恍惚覺得眼前是夢，否則怎會有畫中人躍於他眼前。

    他很快低下頭，按照禮數叫了聲“太子妃”。

    本該送完玉佩就離開，可是曲安夢偏不走。她饒有興致的繞著術士走了兩圈，新奇的目光如在打量一件新鮮物。

    “我在來時聽宮女太監說來了一位仙人，說的便是眼前這位吧？”

    術士昂首挺胸，目中無人般抬起下巴：“正是在下。”

    “哦……”曲安夢意味深長的拉長語調，話鋒一轉，“殿下，我還是頭一回見到所謂仙人，好奇的很，我想既是仙人，他身上定有著尋常人沒有的本事，不知殿下可否讓這位仙人給我開開眼界？”

    她說話時雙眼亮如星辰，裡面佈滿希冀。

    玄贏的食指有一搭沒一搭的敲著椅把手，他眼底晦暗不明，薄唇輕啟。

    “準。”

    收到許懷洲的暗示，術士應聲起身。

    他拱手行禮，隨即提了個要求：“不知陛下可否賜我一隻蠟燭？”

    無關緊要的請求，玄贏並無不應的理由。他淡淡看了身邊人一眼，太監立即小跑下去安排。

    他手腳麻利，很快將一隻蠟燭端到術士面前。

    術士倒沒有賣關子，利落的朝蠟燭吹了一口氣。

    剎那間一股火苗騰空而起，火苗只差分毫就可觸碰到大殿的朱瓦，在眾人目瞪口呆的注視下，火龍變幻莫測。

    時而化為飛龍，時而幻成飛雲，甚至隱約現出人影。

    有幸圍觀之人無一不目瞪口呆。

    除卻面無表情的玄贏和曲安夢。

    直至火龍無聲無息的消散在空氣中，太監宮女如同沉淪在這場表演之中，久久不動。

    啪，啪，啪。

    曲安夢兩掌輕拍，毫不吝嗇讚賞：“果然不錯。”

    幸好早有準備。

    許懷洲暗中吐出一口悶氣，長跪不起：“殿下驗證過，可儘管放心了吧？還請殿下准許我將仙人帶去給皇上過目。”

    擔心再生變故，他難免口不擇言：“殿下不懂這些，一時懷疑也不奇怪，只是仙人方纔也讓殿下看了他的本事，且陛下見多識廣，一看便知，不會怪罪殿下的。”

    字裏行間，隱有指玄贏沒有見識之意。

    玄贏還未動怒，一旁的曲安夢卻如聞天方夜譚的插畫：“原來能噴個火，便能算是仙人了？那這仙人未免做的太輕易了些。”

    三番兩次被她壞了計劃，許懷洲那點憐香惜玉的心思已蕩然無存，壓著怒氣質問。

    “聽太子妃的意思，是你也能如仙人這般嗎？”

    術士斜眼掃來，像在嘲諷曲安夢不知天高地厚。

    誰料曲安夢竟不退反進，志在必得的微笑：“我還真能。”

    話音未落，她幾步上前，趁術士猝不及防之時從他袖中掏出一物，高高舉起。

    “諸位看好了，這白麻布紙裡包的乃是松香粉末。”

    她將松香粉末含進口中，學術士有模有樣的吹了下火苗，下一刻，火苗騰空而起，短暫燃燒後化為灰燼。

    “雕蟲小技。”曲安夢哼笑一聲，手帕掩唇吐出口中之物，“若如潥陽候所說，那我豈不是也成了仙人。”

    完了。

    許懷洲腦中一片空白，如無骨之泥癱軟在地。

    奸計敗露，術士不復先前的得意，回過神後頓如喪家之犬匍匐在地：“殿下饒命，我只是一時糊塗啊殿下。”

    玄贏不欲再聽他們二人狡辯。

    他的聲音冷得幾乎要結出冰碴子來：“潥陽候，你可知欺君之罪，罪當如何？”

    許懷洲嘴唇毫無血色，磕頭認罪，“殿下饒命……”

    “不必說了。”玄贏面部冷若冰霜，冷聲呼喚，“來人！”

    鎮守大殿的羽林衛應聲入內。

    “將潥陽候帶下去，按律處罰，遣散宮中術士，不許他們再入宮，如有違抗者……殺無赦。”

    今夜註定是個多事之秋。

    夜色已深，玄贏渡步回屋，途徑後花園時卻意外遇到鏡塵迎面走來，雙手合十向他行禮。

    “殿下。”

    玄贏不冷不淡的“嗯”了聲，和他擦肩而過時鏡塵忽然平靜出聲：“殿下，進來星象有異，紫微星旁有異星闖入，恐生異端。”

    平靜的語氣卻讓玄贏腳步漸緩。

    兩人在狹窄的小徑對視片刻，玄贏啞然失笑，遠遠丟下一句：“若是先生願意，你還可暫居住宮中。”

    鏡塵沒有拒絕，低聲唸了句：“阿彌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