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不孝
太后腦中猶如有驚雷炸開。
心中不好的預感遇漸濃烈,她懷揣著僥倖才能勉強一笑:“太子,你怎……怎麼來了?”
“孤若不來,又怎能看見這齣好戲。”
玄贏眼中毫無笑意,在無數雙眼睛的注視下徐徐道來。
“京城離邊關足有萬里之遙,宋振卻在短短几日得知訊息趕回京城,孤百思不得其解,幸好今日有太后賜教。”
完了。
華服裹著太后蒼老如枯木的身體,驟然煞白的臉在牢獄中形同鬼魅。
曲安夢也在電光火石間明白了一切——她被利用了。
玄贏的舉手投足間已有帝王之氣,令在場眾人不敢對氣鋒芒。
“宋振。”他漫不經心的問:“你可還有其它要說的?”
曲安夢先前的勸說顯然並無成效。
宋振惦記著奪妻之恨不共戴天,梗著脖子回答:“罪臣沒有什麼可說的。”
刑部大牢亮如白晝,曲安夢因此清晰感覺到了玄贏似笑非笑的眼神。
她難免惱怒。
這宋振怎麼這麼不識好歹!
玄贏不再多言,言簡意賅道:“將太后送回慈寧宮,無孤的旨意不得出宮。”
“是!”
太后從未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栽在親孫兒手上。
在羽林衛“請”走她前,太后聲嘶力竭叫喊:“太子,哀家是你的長輩,你敢動哀家,天下人定會指責你不孝!”
火光下,玄贏的聲音冷得如六親不認的惡鬼:“太后不孝,孤自然好不到哪去。”
“你……”
太后瞬間失言,又驚又懼的被羽林衛帶走。
留下曲安夢若有所思的回味玄贏的話。
太后……不孝?
此時看似塵埃落定,曲安心頭卻憋著一股子怨氣。
回宮途中,她冷不丁的出聲質問:“今晚之事,殿下利用了我?”
“是。”玄贏神情自若,“一切都在我的算計中。”
曲安一口悶氣噎在胸口,吐也不是咽也不是。
理智告訴她玄贏此舉不過為帝王之術,不該用對錯評斷,情感卻如她刨根問底的追問。
“那宋振呢,殿下還打算斬他?”
提起此人,玄贏目光如涼夜,面無表情的回答:“不為我所用者,必為我所殺。何況宋振難辭其咎,自然是處死。”
曲安心不在焉的沉默。
夜色濃得伸手不見五指,此番折騰後不過子時。曲安夢很快上床入眠。
這一睡,她做了個稀奇古怪的夢。
夢裏和她長相一般無二的女子立在幾步之外,淚眼朦朧的哭訴。
“如今我不過孤魂一縷,想救宋郎卻心有餘而力不足,只好來求姑娘。姑娘佔了我的身體,就圓我一願罷?”
“下輩子曲安夢願給姑娘做牛做馬,以此償還姑娘的恩情。”
一整晚,曲安夢的腦中都是原主飄渺空洞的聲音。
翌日她呵欠連天的醒來,一睜眼就問侍奉在側的宮女:“太子殿下現在在哪?”
宮女一愣:“奴婢也不知……”
“現在去打聽!”曲安夢凶神惡煞,再等一刻,她怕她就會被原主給煩死。
宮女匆匆而去,過一會又匆匆回來報信。
“娘娘,殿下今日歇在寢宮,剛剛我去問的時候才性……”
擇日不如撞日,曲安趕緊下床洗漱,風風火火的趕去玄贏的寢宮。
她趕到時,宮女正用熱帕子給玄贏擦臉。
平日他那雙深邃的眼此時半闔著,細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陰影,曲安夢的目光落在他灰白的嘴唇上,莫名失神。
直到玄贏閉著眼丟出一句話:“太子妃找孤有事?”
“我……”曲安夢絞盡腦汁,不知從何說起。
她的餘光落在玄贏放置一旁的衣物配飾上,突然間有了一個絕妙的主意。
“我來給太子穿衣吧。”
玄贏聞言睜眼,意味不明的目光落在曲安侷促的纏在一起的十指上,不置可否。
不說話就是預設,曲安夢鎮定上前。
只是她初來南允,連自己的衣服都要宮女服侍才能穿戴整齊,何況玄贏的朝服比她的繁瑣十倍不止。
短短片刻,她已急得滿頭大汗。
曲安夢越穿越亂,玄贏忍無可忍打斷了她:“太子妃若是不會,不必勉強自己,讓宮女進來吧。”
“我……”
曲安夢欲言又止的抬眼。
她的一雙杏眼此時已被汗水㓎溼,無辜得讓玄贏說不出責備的話。
兩人一時無言。
片刻後,曲安夢又手忙腳亂的低下頭,信誓旦旦的說:“我好像明白該怎麼樣穿的,不用宮女。”
話音未落。
朝服的腰帶長到及地,曲安夢不曾留意留意腳下,猝不及防時被絆了個著。
“啊!”
曲安夢驚呼一聲,身體不可遏制的向前倒去。
預料之中的疼痛並未降臨,她落了一個溫暖乾燥的懷中,直到頭頂響起一聲悶哼,她如夢初醒的睜眼。
兩人身體緊貼,氣氛曖昧不已。
四目相對,兩人誰都沒有動作。
懷中的身體柔若無骨,玄贏的呼吸漸漸急促,直到門口宮女呼喚:“殿下,該去上朝了。”
曲安夢如夢初醒,面紅耳赤的退後幾步。
她手足無措的看著玄贏換好朝袍。目送他離開後,曲安夢開啟手掌,露出玄贏的玉佩。
有這塊玉佩為證,她一路暢通無阻的進入刑部大牢。
“你走吧。”她命獄吏開啟牢門,三言兩語解釋清楚,“殿下同意放過你了,你不再追究你的過錯,你想去何處就去何處吧。”
宋振盤坐在地,不動如山。
“我不想走了。”他迷茫眼中映著曲安夢的容顏,苦笑道,“安夢,昨日你走後我想了很久,其實你說的不錯。”
“我臨陣脫逃,置南允百姓於險境,如今唯有一死可以贖罪……”
啪。
曲安夢利落的給了他一巴掌,宋振被打的偏頭向一邊,久久不動。
天光從縫隙漏進,曲安夢咬牙問:“宋振,若再來一次,你可還會回京?”
空氣中的灰塵沉沉浮浮。
長久的寂靜後,宋振語氣堅定:“不會了。昨日我就覺得……太子殿下並非外人口中的酒囊飯袋,有他在,定能護南允周全。”
“何況如今我也想通了,將士本該忠誠報國,不會再像之前那般衝動。”
孺子可教也。
曲安夢滿意一笑,轉頭對著空無一人的過道喊:“殿下,你還不出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