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時分，朱權靠著床側已經睡著了，薛侑打了一個盹被燭花爆裂的聲音驚醒，他看眼窗外已經是四更天了，天馬上就要亮了。

    熹微的光穿過窗紙透出微微的白，像是浮了一層霜似的，養心殿裡的火盆早就熄了，透著一層冷意。

    薛侑給火盆添了炭火，又用扇子扇到最旺，不一會殿內的再次溫暖起來，淡淡的木炭煙味道在屋子裏繚繞，成了一股子淺色的藍。

    朦朧裡，老皇帝緩緩睜開眼睛，只感覺身子比往日要輕鬆許多，喉嚨裡的痰也不似往日那般多，嗓子也沒那麼難受了。

    他緩緩轉過身，看到熹微的光裡有一個身影正在忙碌，等看清時老皇帝這才意識到那人不是別人正是那位假冒皇子的薛侑。

    “你在這裏做什麼？”老皇帝開口嗓子還有些沙啞，但比之前那種說不出話來的情形已經好很多了。

    薛侑聽到聲音，趕緊來到床邊替皇上搭脈，果然是好了，薛侑眉頭微舒。

    這時朱權也醒了，從地上爬起來就問皇上安，“皇上您感覺可好些？奴才這就去叫太醫來……”

    朱權喜出望外出去喊人，薛侑端了杯水給老皇帝餵了些，老皇帝輕輕推開茶碗，示意薛侑他要坐起來，薛侑立刻就明白了老皇帝眼神的意思，從旁邊拿了枕頭放在他的背後，輕輕把人抱起來靠著枕頭。

    “皇上病重，太醫們又定不了用哪個方子，薛侑進來擅自作主用了蔣太醫的方子，現在皇上感覺可好？”

    其實不問薛侑也能從面色上看出來老皇帝現在已經好很多了，臉上不正常的紅暈已經褪去，眼神也變得有了些精神。

    老皇帝大概是沒有料到薛侑還會關心他的身體，神色微地一怔，片刻後眸色中又有幾分傷痛，“到如今朕身邊竟然連個拿主意的也沒有了，竟然還得靠一個不相干的人來作主……朕要這江山有何用呢？”

    此時朱權正走到門口，聽到老皇帝與薛侑說話自然止步，人只靜靜地留在殿外。

    薛侑理解老皇帝此時的苦衷，只輕輕地幫他掖了掖被角，語氣平緩地說，“皇上九五之尊，萬人之上，自然是會感受到無比的孤獨，不然天下的國君都不會自稱是寡人了……”

    老皇帝深沉地看了一眼薛侑，嘆息一聲，“即便是平民百姓也會上有父母下有子孫，朕年過六旬現在卻孤零零的，朕覺得自己就是住在那廣寒宮裏的吳剛……”

    “還有薛侑願意陪在皇上身邊，為皇上分憂。”薛侑說完微微一笑，現在老皇帝病情已經好轉薛侑也是萬分欣慰，薛侑正準備跟皇上告辭回府，想必歲心昨天擔心也是一夜未好睡，“皇上現在病情已經好轉，一會太醫就會過來幫皇上診脈，薛侑就先告辭了。”

    “做好事不留姓名是你行事作風？”老皇帝這個玩笑開得雖有些蒼白，卻好歹也緩和了一些氣氛，不似昨夜那種風雨欲來的壓抑，兩人之間也終究像是親人一般可以侃侃而談。

    薛侑看得出來老皇帝不想讓他在這個時候離開，他重新坐到床側握住老皇帝的手道，“薛侑並不求什麼，只希望皇上能平平安安的就好……”

    “朕以為，你不辭潛伏十多年，安排這麼多的眼線，佈置了這麼絕妙的局只是爲了謀權篡位，看上的是朕的這把龍椅……”老皇帝掀起眼皮，打量著薛侑。

    “這樣的懷疑合情合理並不過份，不過薛侑真不是爲了皇上的這把龍椅，薛侑這麼說，皇上肯信嗎？”

    薛侑此時沒有必要再隱瞞老皇帝，只是還不到推心置腹的地步，薛侑只是想給老皇帝吃顆定心丸，但這話終歸是說了，信不信只能看老皇帝自己了。

    老皇帝看了一眼窗外剛剛升起的太陽，一縷光線照進養心殿內穿過那淡藍色的煙給屋子裏投射了許多的亮光，老皇帝看著薛侑眼神漸漸變得溫和，“那你是爲了什麼？你別告訴朕你只是爲了兒女情長，歲心雖好但也不足以讓你冒這麼大的風險……而且也沒有必要冒這麼大的風險。”

    薛侑一時沉吟，這件事情他連歲心都沒有說，現在要不要告訴老皇帝對他來說是一個艱難的抉擇。

    這個秘密他守口如瓶十幾年，就是爲了有朝一日能完成自己該做的事情，順利回到晉王奪回屬於自己的一切。

    太早的暴露只會給自己增添幾分未知的危險，而這不確定只會給自己將來的大業增加更多的麻煩。

    “這件事情和歲心無關，她什麼也不知道……老皇帝可以不用懷疑她對您的一片真誠，歲心敬仰您，覺得照顧您是她的福氣。”薛侑替歲心解釋，看到老皇帝並不懷疑這才鬆了一口氣。

    “這麼說你做的事情也跟篡位無關？”

    “薛侑隱藏這麼多年並假冒晉王也只是爲了找到傳國玉璽，回國復仇。”薛侑這些話出口時頓覺心間一鬆，這個秘密捂在心中太久了，久到生根發芽變成了心中難以承受之輕，這麼說出來的時候反到讓他在那剎那卸下了重擔似的。

    老皇帝微微一滯，稍作思量才問道，“你是晉國皇子……”

    薛侑點了點頭未再多言，這時朱權帶著蔣太醫進來，“皇上，該吃藥了……”

    這種事情自然沒有辦法在人多的時候討論，老皇帝也十分自然地保持了緘默，朱權從蔣太醫手裏接過藥，又去倒了一杯溫水放在床前的高凳上，準備一會喂皇上藥。

    進來的兩名宮女幫著給皇上梳洗，朱權是想讓皇上收拾清爽再服藥，皇上會意也是十分配合。

    蔣太醫看到皇上好轉神色也是微微一鬆，這押著身家性命地賭又贏了，蔣太醫看了一眼薛侑，薛侑並沒有看向他。

    “蔣太醫，這次多虧了你的醫術，等朕痊癒重重有賞……”老皇帝向來就是獎罰分明，得知昨天蔣太醫是冒死推舉這樣的藥方，老皇帝更是對他這種對醫術的縝密與執著打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