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啊，太子，數年未見，你的棋藝竟這般精湛，不僅全力以赴，還想好了在哪兒輸給朕，才合情合理，不會惹人懷疑。”

    “父皇謬讚，兒臣不過是僥倖罷了。”傅錦年腔調輕輕，無悲無喜。

    他並不滿意傅錦年這般敷衍回答，一副仍在興頭上模樣，雀躍道：“來，再來一局。”

    傅錦年執白棋，專注落子。

    天子狀似無意詢問：“看你這棋下得，定是廢了不少功夫吧？是跟哪位老師學的？”

    傅錦年手中動作停頓一瞬，扯了扯唇角，苦笑道：“因為喜歡，看書自學的。”

    皇后在這時緩緩走近，笑容滿面：“大老遠的，臣妾就聽到你們父子的笑聲了，好久沒見陛下這麼開心了。”

    傅錦年眉心微微動了動，眼底浮起一團冷意，起身行禮：“兒臣見過母后。”

    “行了，免禮吧，一家人待一塊，怎麼舒服怎麼來。”皇后娘娘換了副神態，頗為親暱的拍了拍傅錦年的肩膀：“和你父皇好好下棋吧。”

    傅錦年垂下眼眸，應了聲“是”，便回到位置端坐著，不過到底心中有事，走錯了好幾步棋，直接毀了天子的興致。

    一家三口難得吃上一頓團圓飯，但誰都沒多少興致，彷彿只是爲了應付了事。

    寧滿滿跟著傅錦年去淮安市一事，翌日一早就定了下來，傍晚出發，給足了時間收拾東西。

    韓曲聲聽聞訊息之時，心生一計，主動請求見天子。

    他穿過冗長宮道，來到勤政殿門口，卻看到了一個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的身影。

    兩人四目相對，無形的戰火硝煙瀰漫，四周站著的侍衛們條件反射的退後兩步，如避蛇蠍。

    夏內監佝僂著腰出現，看到兩人針尖對麥芒模樣，眼底劃過稍縱即逝的譏諷，恭敬道：“六皇子殿下，大元太子，裡面請。”

    傅錦書眸中閃過冷光，哼了一聲，丟下韓曲聲，揚長而去，像打了勝仗的將軍。

    韓曲聲朝著夏內監微微頷首，不慌不忙的提步跟上。

    “兒臣/韓曲聲見過父皇/大夏陛下，父皇/陛下萬福金安。”兩人一前一後行禮，頗有異口同聲之感。

    天子坐明堂，手中翻著奏摺，眼皮都不帶抬一下，直接把兩人晾在底下，無視了個徹底。

    一刻鐘後，夏內監姍姍來遲，站在一旁溫聲提醒：“陛下，六皇子殿下和韓太子來了。”

    “哦？”天子這才抬起頭來，端起一旁溫熱茶湯，輕抿一口茶湯，不解問道：“你們兩人真是整齊，竟然一起來見朕，都是所為何事啊？”

    傅錦書率先強答，滿臉急切：“父皇，兒臣聽聞太子傍晚要出發前往淮安市解決旱災一事，兒臣也想建功立業，保家衛國，特向父皇申請，與太子一起前往。”

    天子眼底劃過一絲驚訝，久久的注視著他，黝黑的目光中，充滿了審視：“可你不適合。”

    傅錦書眼神一暗，絲絲縷縷的落寞之色，從他的眼底來回盤旋，經久不衰，他不服氣喃喃：“可父皇你說過，我是你最優秀的兒子。”

    天子緊鎖深眉，深邃的眼中略過一抹若隱若現的莫測之色：“你是很優秀。”

    繼而，他嘆了一口氣，抬起頭目視遠方，語氣充滿了追憶之色：“但自從你母妃去世後，你便越發不如從前了。”

    傅錦書垂在身側的大手猛地攥緊，眼眶通紅，卻倔強著不讓眼淚落下。

    天子淡漠掃了他一眼，神色滿是慵懶：“六皇子傅錦書，性情急躁有待磨練，即日起，每日在府中修身養性，抄寫書籍，為期三月，六皇子府中所有人一律閉府思過，不得外出……”

    一種難以言說的痛苦從他的眼中閃爍，甚至在一息之間遍佈全身。

    傅錦書佝僂的身體微微顫抖，如被拋入無邊無際的深海中，周身的血液瞬間凝固，甚至在不知不覺中走出了勤政殿。

    韓曲聲免費看了一場好戲，緊蹙的雙眉下，淡雅的眸流露三分不確定，卻又轉瞬化為堅定。

    天子火炬般明亮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讓韓太子見笑了。”

    韓曲聲灑脫的目光染笑，如一簾秋風拂過人的面龐：“是曲聲冒昧了。”

    客套話後，天子翻了翻手中摺子，心不在焉道：“不知你此次前來，是爲了……”

    他心中驀然一緊，面上故作平靜：“我聽聞貴國太子要出發解決旱災，想著跟過去看一看，豐富閱歷，增長見識，日後也為我大元添磚添瓦。”

    天子眸子微挑，似帶著笑意：“你和錦年，似乎感情很好？”

    韓曲聲一愣，一顆心狂跳了起來，無數念頭在腦海裏玩貓抓老鼠似的逃竄，轉瞬化為一攤死水。

    “我與貴國太子所見次數不多，次次皆為公事，無私交。”他垂眸解釋後，又添了一把火。

    “不過曲聲此次住在梅花別院中，倒是見過幾次趣事，貴國太子派來的的大管事與他私交甚篤，似乎又與貴國六皇子有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

    天子目光如鉤，打量著他，一抹明滅不定的小火苗閃爍幾息，為那張臉平添三分怖色。

    他聲調很冷，徑直說道：“既然你心中有意，那就跟著一起去吧，朕會多派遣幾隊人馬，護衛你的周全。”

    韓曲聲怔怔凝視前方，直到夏內監揮手喊了幾聲“韓太子”，才愣愣回神，語調生硬：“是，多謝陛下。”

    回到梅花別院後，他才發現自己的手指尖不知何時狠狠掐向手心，卻渾然不覺得痛。

    今日的大夏天子太過古怪，竟然輕而易舉就答應了，讓他跟著傅錦年去淮安市，莫非其中有詐？

    他一邊收拾東西，一邊陷入了沉思之中。

    “陛下，韓太子，走了。”夏內監看著天子陷入沉思，悠悠上前提醒。

    天子眉目流轉寒意，帶著若隱若現的殺意，吩咐道：“你去調查清楚韓太子所說的女子，務必要所有的資訊一應俱全，莫要有任何錯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