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舍儼然，鱗次櫛比，燈火通明，行人匆匆。

    溫寧眼神微怔，恍若隔世。

    上回看到這樣的光景，還是在京城裏。

    角落裏依舊有不少流民乞丐，對於他們的出現也是見怪不怪的，只當是新來的。

    從世道混亂開始，揚州城每天都有新的乞丐出現，生面孔一點也不足為奇。

    只要不去搶他們的地盤就好了。

    “幾位若是沒地方可去，不如先去我家。”羅成撓了撓頭，眼裏雖然有些焦急，但還是恭恭敬敬地說道。

    看來羅成勉強可以信任。

    溫寧搖頭拒絕：“直接帶我們去怡紅院吧。”

    羅成瞪大著眼睛，有些激動：“真的嗎！”

    “小點聲，想被發現嗎？”溫寧瞪了羅成一眼，他立馬捂住嘴巴。

    怡紅院在花街柳巷裏，一片幽深。

    “這條街就叫花街柳巷？”溫寧以為自己聽錯了，掏了掏耳朵不確定地問他。

    羅成點點頭：“好像是咱們這的一個大人物取的名字，聽著就很上檔次。”

    他沒讀過書，聽著深奧的便覺得是好名字。

    溫寧不忍打擊他，往前看去，一棟三層小樓，屋簷上掛著大紅燈籠，門口站著幾個千嬌百媚的姑娘正在接客。

    香風，吳儂軟語不絕於耳。

    和想象中的妓院倒是沒什麼差別。

    溫寧對這種銷金窟不怎麼感興趣，但是也知道他們現在的樣子過去肯定會被趕出來。

    “你妹妹多大？什麼樣子？”溫寧問道。

    羅成如實回答：“十歲，眼角有一顆痣，瘦瘦小小的。”

    溫寧嘴角抽了抽，真不是人啊，十歲的孩子都要抓。

    “成衣店在哪兒，帶我們去。”溫寧不知道想起什麼，又詢問，“最好的成衣店。”

    羅成愣了下，小聲說：“這個時間，成衣店已經關門了。”

    溫寧一時語塞。

    忘了這回事。

    見狀，羅成猶豫了一下，告訴她：“我有個熟識的裁縫，但是他們家沒有綾羅綢緞賣，都是棉布。”

    溫寧想了想，棉布衣裳也比他們身上的破布強：“行，快帶我們去，價格好說。”

    羅成趕緊點頭，帶著兩人拐到了一處比較偏僻的巷子，敲了敲門。

    好半天才有腳步聲出現，一個大娘的聲音在裡頭響起：“誰啊……”

    “李大娘，是我，羅成。”羅成靠著門小聲回話。

    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個有些佝僂的老婦人開啟門，那雙眼卻是尖利得很，一眼就看到了羅成身後的兩個人。

    她拉過羅成低聲數落：“這麼晚過來做什麼？這些是誰？瀟瀟找到了嗎？”

    羅成嘆口氣：“瀟瀟被抓到怡紅院去了，這兩位是我找來救瀟瀟的高人，你莫要聲張出去。”

    “天殺的人販子，這麼小的姑娘也抓！”李大娘一臉憤怒，隨後狐疑地打量著溫寧和蕭宴卿半天，一臉不信地問羅成：“你確定不是被騙了，這兩個人看起來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力氣還不如我呢。”

    羅成苦笑：“他們如果不能，瀟瀟就沒法救了。李大娘，先別在門口站著了，我帶他們來你這是要買兩身衣裳，你這有成衣嗎？”

    “成衣？他們穿的？”李大娘再度多看了溫寧和蕭宴卿兩眼，頓時雙眼放光。

    “這身材倒是不錯，天生的衣架子。”

    溫寧見話題終於回到自己這兒來了，賠笑著上前：“李大娘，我們要最好的衣裳，銀子不用擔心。”

    她從布兜裡拿出了一顆碎銀子，交給李大娘。

    這種碎銀子廉豐毅給了她不少，錢是真的不怎麼缺。

    李大娘一見銀子眼神就變了，趕緊接過，一邊掂量一邊盛情往裏邀請：“行，跟我進來吧。”

    待溫寧和蕭宴卿進門，李大娘把門一關，拉著羅成往裏頭走去：“你從哪兒找來的祖宗，出手這麼闊綽。。”

    羅成也不知道這兩個混在流民裡的人居然這麼有錢，只能岔開話題：“李大娘，您可要拿最好的衣裳出來。”

    李大娘拍著胸脯，再三保證，“放心吧。”

    溫寧感覺臉上沾著灰塵，粘膩膩的，問大娘：“李大娘，可以借點水洗個臉嗎？”

    “在廚房，你讓羅成帶你去。”李大娘頭也不回，只留下一句話。

    兩個人一路行來，灰頭土臉的，確實應該清理一下。

    羅成自告奮勇去後院打了水，溫寧給自己和蕭宴卿拾掇了一下，臉上的塵土血汙擦乾淨，露出原本的面貌來。

    “你這樣子，會被認出來嗎？”溫寧看著蕭宴卿那張臉，頓時心裏有些發虛。

    蕭宴卿搖頭：“當年鎮守邊境的時候才十六歲，此後一直在京城深居簡出，別說揚州了，京城能認出我的人也不多。”

    溫寧放下心來了。

    兩人再次出現的時候，羅成和李大娘皆是一臉震驚。

    天……這是神仙吧……

    他們哪裏見過這麼好看的人，膚若凝脂面如冠玉，完完全全是話本里描寫的人物，這會兒像是一一對應上了似的。

    溫寧晃了晃手：“愣著做什麼，我們的衣裳呢？”

    李大娘連忙將手裏的托盤送上：“這兩匹布是早些年我兒子得了獎賞送回來的，本想著做兩套成衣給他和我未來兒媳婦穿，現在也沒機會了，不如送你們了。”

    溫寧接過托盤，一黑一白兩套衣服，如同流雲一般，一看就價值不菲。

    蕭宴卿伸手落在衣裳上摩挲了一下，低聲輕語：“流雲紗……的確少見。”

    連蕭宴卿都說少見，那肯定是寶貝。

    溫寧頓時覺得那一塊碎銀子給得少了，忙說道：“這太貴重了……還是留給您兒子兒媳婦吧。”

    李大娘臉上露出一絲黯然。

    羅成小聲解釋：“一個月前邊境告急，李大娘的兒子參軍，去了晉城……”

    後面他沒說出來，但溫寧大約知道了下場。晉城被屠了全城，想來李大娘的兒子也是十死無生了。

    “抱歉……”溫寧低聲道歉，神色內疚。

    李大娘搖搖頭：“沒什麼，這衣裳給你們穿也不算沒落，快去換上給我看看。”

    溫寧珍而重之地點點頭，和蕭宴卿一同去後頭換衣裳，轉頭的時候看見李大娘在偷偷抹淚。

    換衣間裡有一塊屏風，溫寧和蕭宴卿隔著屏風各自換衣裳。

    溫寧漫不經心地把衣裳套上，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