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知渺默了默，說道：“我與俠士素不相識，平日也鮮少出門，自問沒有與誰結仇。見俠士二人衣容狼狽，又急於出城，應是在躲禍。”

    她抬眸，鎮靜與男子對視：“俠士想必是個聰明人，我若不能平安歸家，家人定會來尋，介時牽動官府，於俠士沒有任何好處。”

    道路兩側不時有高亢鳥啼，樹枝擦過車廂沙沙作響。

    男子盯了她半晌，輕笑出聲，指節修長的手輕拂過刀刃。

    “瞧姑娘身著錦緞，家中應當非富即貴。”

    他勾起唇，笑容惡劣：“寨中窮苦，手底下有一幫兄弟要養活。姑娘既願助我出城，也是個善良人，不如再發發善心，待到安全地方，修書一封，讓你家人拿著贖金來換你吧。”

    -

    月色悽清，寒鴉四啼。

    西蒙山頂漆黑一片，雲知渺與淮竹被關進一間用木柵欄臨時搭起的牢室，望著空空如也的室內，只得尋一處乾淨角落坐下。

    淮竹抽抽搭搭，抬袖拭淚：“小姐，這可如何是好，瞧這些人都是些亡命之徒……奴婢死了不要緊，小姐千金之軀，萬不可受苦啊！”

    透過木柵欄的間隙，她們可以清楚看見，外頭不少布衣大漢舉著火把來回行走。

    雲知渺嘆一口氣：“看來是進了賊窩。”

    很快便有人拿著紙筆來見她們，正是搶了馬車的人之一。

    那人個高壯實，頭上扎著布巾，頭髮紮成無數細辮高扎腦後，隔著木柵欄將紙筆往淮竹手上塞。

    “讓你們小姐趕緊寫信，寫完了纔有飯吃。”

    淮竹惶恐不已，下意識側身看雲知渺，捧著的紙筆好似燙手山芋。

    雲知渺將來人一番打量，垂下眼簾柔聲問：“這位小哥如何稱呼？”

    “孔秋山。”男子抬了抬下巴，“怎麼的？”

    “秋山大哥，不知這信，我要如何寫？”

    孔秋山嗤聲道：“這還不簡單嗎，你給你爹老子說，自個兒被綁架了，讓拿三千兩銀子來贖，少一兩銀子，咱們就切你一塊肉，曉得不？”

    聽到切肉二字，淮竹小臉煞白。

    雲知渺卻輕咬下唇，一副為難模樣：“就一封信拿回去，家人也不知真假，若不當真我豈不危矣。”

    “你隨意取些貼身物件，與信放在一處，不就行了嗎？”

    雲知渺還是搖頭：“秋山大哥有所不知，我阿爹此人十分摳門。莫說三千兩銀子，便是三百兩，都是要他的命。須得讓他知道，我性命危在旦夕，處境艱難，纔會忍痛舍銀。”

    “那簡單，我先剁你一隻手指，一起拿給你爹老子看。”

    孔秋山咧嘴一笑，霎時從背後掏出大刀。

    淮竹嚇壞了，連忙把雲知渺護在身後，瘦弱的雙肩瑟瑟顫抖。

    雲知渺頭穴突突地跳，忙道：“且慢，我並非這個意思！”

    “那你什麼意思？”孔秋山感到煩躁。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上陽都的小娘們真是嬌氣又難伺候，他還想快些辦完事兒去吃飯。

    “我的意思是……”

    雲知渺將淮竹往前輕輕一推，眨著真誠的大眼睛。

    “讓我的婢女帶信回去，同我阿爹說，我在此處萬分危險。她是同我一起被綁的，有她作證，我阿爹必定深信不疑。”

    等淮竹安全脫身，她有防護罩做底牌，想要逃跑就容易多了。

    “小姐……”

    淮竹垂淚連連，心頭萬分酸楚。

    平日裏小姐便對她們幾個極好，到了這般境地，還要想方設法先將她送出去。

    如此大恩，非死不得報。

    淮竹提裙跪地，拉著雲知渺的衣襬哀求：“小姐，我不走！”

    “……起來呀淮竹，你得回去替我送信，要不我阿爹是不會給銀子的呀。”雲知渺將人扶起來，背對著孔秋山，輕使眼色。

    淮竹似是看懂了她的眼神，又不願將她一人留在賊窩，一時間猶疑不定。

    如此情況，孔秋山自覺做不了主。

    他撓著頭想了半天，喊道：“你倆先等會兒，我去問問大哥的意思。”

    待孔秋山一走，雲知渺便趕忙拉著淮竹蹲下，低聲囑咐。

    “若是他們同意了，你就快快回府，不必擔心我，我有辦法逃脫。”

    “他們人這樣多，小姐又不會武，如何逃的了！”

    淮竹愁容滿面：“若是小姐有個三長兩短，奴婢賠了這條命也難贖罪。”

    “哎呀傻淮竹，我說能逃的了，就一定逃的了，連我的話也不聽了嗎？”

    “可是……”

    正當兩人交談之際，孔秋山重新折回。

    雲知渺連忙拉淮竹起身，朝前迎去：“如何呀秋山大哥，你們頭兒同意了嗎？”

    孔秋山眯起眼，將厚鋼刀朝木柵欄一拍。

    “同意個屁。大哥說了，你們這些上陽都的大家閨秀，肚子裡都是彎彎繞繞，慣會耍陰謀詭計。”

    他冷冷道：“先關你們兩天，好好清醒清醒腦子，再想清楚如何寫信。”

    說罷，他將鋼刀甩上背，氣勢洶洶大步離去。

    雲知渺滿眼失落。

    賊匪頭頭不大好忽悠。

    計劃A失敗。

    -

    雲國公府。

    正堂燈燭大燃，雲輕宛扶著哭得脫力的雲國公夫人，拈著帕子為其拭淚。

    “母親別哭壞了身子，二妹妹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會沒事的！”

    雲國公雙手背在身後，在正堂內來回踱步，不時朝門口張望。

    門前的燈籠微微搖晃，雲愉安跟在陸時棠的身後跌跌撞撞進門，恍若失了魂。

    雲國公立時迎了上去，攥緊手掌：“人……找到了嗎？”

    陸時棠緊抿雙唇，垂下了頭：“守門士兵看見公府的馬車，出了城門。”

    聽此，眾人都變了臉色。

    馬車一旦出城，天高海闊，若對方有意躲藏，極難找人。

    雲國公夫人受不住打擊，眼前一黑昏死過去。

    雲輕宛連忙招呼婢女將雲國公夫人扶進內屋，忍不住含淚哽咽。

    “眼下人已經出城，當務之急是儘快出城尋找。”

    陸時棠握緊腰間佩劍，語速極快：“我已向指揮使借調了人手，但城外岔路多，人手恐還是不夠，伯父可否將府上腳程快的小廝全撥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