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知渺有些吃驚，她從未見過有廟裏和尚公然和香客要銀子的。

    她問：“他們為何欺負你？”

    小沙彌哽咽著說：“我是個孤兒，從小被丟在南音寺。師兄們都不喜歡我……常對我非打即罵，前幾日我不小心打翻了燈盞，他們生氣就不給我吃飯。這三日粒米未食，我……我實在是腹中飢餓難耐，若非如此，也不會叨擾女施主了。”

    稚嫩而略帶啞聲的嗓音慢慢弱下去，末了還吸了吸鼻子，圓乎乎的腦袋低垂著，不時怯生生抬頭看她。

    行吧，還是個孩子。

    這麼小就出家了，也怪可憐。

    雲知渺想了想，從袖袋中摸出荷包，準備給他一點碎銀去買吃的。

    可怎料她的荷包剛從袖袋裏摸出來，那小沙彌卻飛速伸手一把搶過，然後帶著整個荷包拔腿就跑。

    ……

    雲知渺愣了一瞬，她這是，被搶劫了嗎。

    小沙彌一邊跑，還一邊回頭，兩顆小虎牙露出來咧嘴一笑，方纔那副可憐模樣蕩無蹤影。

    她怒從心起，當即咬牙提裙大步緊追。

    騙她的同情可以，騙錢可不行！

    “臭小子，你有本事別跑！”

    她一路疾追，額發被風吹得凌亂，眼見不遠處的小沙彌如猴一樣竄逃，距離拉得越來越遠，縱然有些氣喘，還是卯足了勁繼續追趕。

    小沙彌一路逃進紅楓林，鑽進一處山洞，扶住膝蓋喘氣。

    “這些有錢人真是小氣，不就一荷包銀子，至於一直追著我嗎。”他嘟囔幾聲。

    風揚過楓林，吹得枝葉沙沙響動，他蹲下身快速刨開地上砂礫，伸手摸索著什麼，但還未來得及摸到東西，一柄劍架在了他的脖頸上。

    山洞內光線昏暗，劍刃泛着寒芒，小沙彌身體一僵，吞嚥著口水慢慢轉回頭，對上一雙深若寒潭的瑞鳳眼。

    那雙眼陰翳而冷漠，如同暗夜中匍匐的毒蛇，讓人心生寒意。

    當雲知渺追進山洞，恰好看見這一幕。

    她也扶住膝蓋喘氣，出門前梳得整整齊齊的髮髻已經東倒西歪。

    “跑得真……陸時棠？”

    陸時棠沒想過會在此處遇見她，戾氣與冷漠在一瞬間收斂乾淨，揚唇時又是少年人溫和乾淨的模樣。

    “姐姐怎麼在此處。”

    小沙彌一見這兩人還認識，懊惱地直拍腦門，低聲唸叨：“真是背啊……”

    雲知渺氣鼓鼓地挽起袖子，食指指向小沙彌：“我跟阿孃來上香的，他騙我，還搶我的荷包！”

    劍刃往小沙彌頸間遞進了一寸，陸時棠音色低沉：“拿出來。”

    小沙彌尷尬地笑了兩聲，慢吞吞從袖子裡摸出荷包，雙手捧著舉過頭頂朝前遞去：“我開個玩笑，就是開個玩笑……”

    “坑蒙拐騙是開玩笑嗎，小小年紀不學好，佛門弟子不是不打妄語嗎？”雲知渺沒好氣道。

    “我……我就是混口飯吃，哥哥姐姐大人有大量，饒我這一回吧。”小沙彌哭喪著臉，吸吸鼻子，生生擠出兩滴眼淚，“我阿奶年邁老弱，阿爹癱瘓不良於行，我成日跟著師傅唸經，一點兒銀錢也弄不到，實在走投無路纔出此下策。”

    若是沒上過當，雲知渺興許還會信上幾分。

    她把荷包塞回自己袖袋，雙手叉腰嬌叱著：“演，繼續演，方纔還說自己是孤兒，現在又換話術了，待會兒是不是要說自己阿孃也跟人跑了，一家吃不上飯都靠你化緣度日？”

    “八九不離十吧，我現在沒有演了。”小沙彌扁扁嘴，好不委屈。

    雲知渺懶得和他廢話，扯過他的手臂道：“好啊，那我去問問你們住持，是不是當真如此。”

    小沙彌一聽，頓時急了，乘著陸時棠劍往後收的瞬間，一把搡開雲知渺，隨後快速摸向地麵一處地方，猛地往下按。

    只聽一陣轟隆響聲，地面開始震動，一處漆黑深洞快速在幾人腳下蔓延。

    小沙彌嘻聲一笑，整個人跳了下去。

    雲知渺被地面震得踉蹌，隨黑洞迅速擴大，她沒有站穩朝黑洞裡跌進去。

    陸時棠眸色一冷，迅速跟著往裏跳。

    下落的速度很快，洞中的石壁光滑，雲知渺不得不鬆開拽著小沙彌的手，護住自己的腦袋，防止頭磕碰到石壁。

    今天出門國公夫人一定沒看黃曆，她此刻恨不得把那小沙彌裹上面包糠炸至兩面金黃。

    驚怕中，一隻手摟住了她的腰身，將她整個人護在懷裏。她抬頭，只見陸時棠用劍撐著石壁緩和下落速度，光滑的石壁被一路劃出白痕。

    很快兩人就落到了洞底，陸時棠抱住她滾了半圈，背脊著地悶哼一聲。

    雲知渺被一路下落呼嘯的風吹得頭腦發懵，陸時棠將她扶起來，緊張地問：“可有傷著哪兒？”

    她搖搖頭，又摸摸陸時棠的前胸後背，蹙著眉說：“你沒磕著吧，給我當肉墊子，也不怕被我壓壞了。”

    她的手很軟，隔著衣服陸時棠依舊能感覺到手掌的溫熱。他抿了抿唇，長而卷的眼睫有細小弧度的顫動，耳根飛速變紅。

    只是洞中漆黑，雲知渺看不見他的表情，只能聽到他帶有一絲不自然的聲音：“姐姐很輕，不會壓壞我。”

    他攙扶著雲知渺站起來，望向四周是漆黑一片的幽深，那小沙彌早不知逃到哪裏去了。

    “南音寺下面，竟然有這樣一個地方。”雲知渺倒也不太怕黑，只是陡然身處一個陌生幽深之地，有種不踏實的感覺。

    “洞口上方連通機關，那小沙彌應是對此處十分熟悉，纔會按下機關逃進來。”

    陸時棠從袖袋摸出一個火折，輕輕一吹橙黃火焰將周邊一小塊地方照亮，他將火折舉過頭頂，他們剛纔掉下來的地方深不見頂，想要出去只能另外找路。

    前路黑暗無聲，連風也沒有，陸時棠走在前面，為雲知渺探路。

    雲知渺提著裙襬走得小心，洞裡漆黑，若是不小心踩著裙襬摔一跤也挺疼的。

    四周靜得有些駭人，她小聲問：“阿時，你今日怎麼會來南音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