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知渺順著鄒氏的話看過去，外頭站著的少年衣衫有些狼狽，臉上有劃痕，額角也有淤傷，他的眼神淡漠，似無邊寒潭。

    少年與她視線相撞一瞬，漠然轉開朝前走去，身影又消失在夜幕中。

    “棠哥兒？”雲知渺默唸一聲，原主的記憶裡並沒有這個人。

    “就是咱們村薛音兒的兒子，可憐見的，估計又是被薛音兒打了。”孫大娘嘖聲，“這婆娘也是狠心，自個兒親兒子都下得了這樣的手，也不怕把孩子打得離了心，以後都沒人給她養老送終。”

    “薛音兒發瘋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誰知道她怎麼想的呢。”鄭氏唏噓著，“你瞧她整日穿金戴銀，打扮得嬌嬌嬈嬈，指不定是哪個大戶人家的外室，養在咱們這個小村子裏。”

    只是這麼長時間，她們也從沒見過有人來看薛音兒，只怕紅顏未老恩先斷，早被別人忘了。

    “翠丫頭，你可不能學薛音兒吶，咱們女人家最要緊的是找個踏實可靠的夫家，那些有錢人家公子哥兒都是滿肚花花腸子，哄騙姑娘的時候說得天花亂墜，其實涼薄得很。”孫大娘嘆道。

    雲知渺乖順地點點頭。

    身邊三人說得唾沫橫飛，她的心思卻開了小差，今晚孫大娘三人前後共貢獻了6點幸福值，距離本月目標還有194點。

    想要完成任務，她還得琢磨辦法，讓更多人吃到她做的食物才行。

    -

    清晨，晨光從窗子外斜斜地灑進來。主屋裏，李二鐵閉著眼睛半昏半醒，一股似有若無的香甜氣味鑽進他的鼻子。

    他哎喲一聲，吃力地睜開眼皮，撐著地坐起來，抬頭才知，已經是第二日了。

    “死丫頭賤丫頭……”他怒罵，“忤逆不孝的東西，讓你爹老子在地上躺了一宿，也不怕把我冷出病來！”

    李二鐵憤怒地捶著地，扯開嗓子嚷嚷了半天，也不見翠丫答應，心裏火氣更旺了。

    他費了好一通力氣爬到門邊，拄著柺杖顫巍巍站起來，一步一停頓地往外走。

    “李翠丫，你要反了天是不是，老子喊你半天連個屁也不放？”

    他一邊罵，一邊嗅著那香氣往外挪走。

    雲知渺正哼著歌兒在煮粥，對於李二鐵的謾罵聲選擇性忽略。灶臺上小半鍋粥正咕嘟咕嘟冒泡，金黃的玉米粒和白米煮在一起，軟糯中透出亮澤的水光，多一分則稠少一分則寡。

    鮮玉米是孫大娘一大早送來的，說是昨日餅子的謝禮。她用木勺舀出一些吹涼嘗味，清甜軟糯很是潤口。

    春雨村的人起得都早，這會兒功夫家家戶戶都在做早食，她預備著吃完粥去找村裏趕牛車的老鐘頭，搭牛車去鎮子上採買一些食材。

    “好哇，喊你不應聲，躲在這裏吃食，統共就剩這麼點米糧，你想一個人都糟蹋了嗎！”

    廚房門口傳來李二鐵氣勢洶洶的質問，他拄著柺杖艱難地挪動著，一雙吊梢眼惡狠狠地盯著雲知渺，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剝。

    “人是鐵飯是鋼，況且這些米糧都是女兒從前編竹籃掙的銀錢買的，如何吃不得。”雲知渺眼皮子沒抬，把鍋裡的玉米粥全數裝進海碗。

    “什麼你的，這是李家，哪怕一粒米都是老子的！”李二鐵惡聲道，“賤丫頭，說清楚，你娘到底去哪兒了？”

    雲知渺嘆道：“唉，昨兒個不是和爹爹說了嗎，娘跟人跑了。您若不信，大可以去大壩村問問，何苦又在這裏騙自己。”

    “胡說！胡說！”李二鐵渾身氣得發抖，“出嫁從夫，她怎麼敢的，天下人的唾沫星子會淹死她！”

    “那我如何會知曉，爹若心裏不平，要不自己出去找找？”

    雲知渺微微一笑，將粥碗放進食籃，提上籃子邁了出去。

    “你給我站住！”

    李二鐵在後頭跌跌撞撞地追趕，沒追兩步柺杖拄了個空，趔趄地摔了個屁股墩，只好罵罵咧咧地爬起來。

    眼見著雲知渺已經走遠，李二鐵腿不利索更追不上，他啐了一口，揉著空空的胃腹一瘸一拐進廚房。

    灶上還是熱的，玉米粥的香氣殘留著。李二鐵餓得頭暈眼花，正想喝碗粥順順氣，一看鍋裡被颳得乾乾淨淨，連一口都沒剩下，氣直衝頭頂。

    “反了反了，這死丫頭要反了天了！”

    -

    雲知渺提著食籃一路走到老鐘頭家，叩門後，一名豐腴婦人探出頭來，是老鐘頭的兒媳。

    “是翠丫頭呀，這麼早來是有事？”

    “鍾家嫂嫂，我想搭老鍾叔的牛車去鎮上，他可出門了？”

    小鐘嫂道：“公爹天不亮就去古安村辦事了，估摸著再有半個時辰也該回來，翠丫要不先進來坐坐？”

    “不用啦，那我去村口湖邊等老鍾叔吧，多謝鍾家嫂嫂。”雲知渺朝對方頷首。

    從鍾家走到村口也就一會兒功夫，村口的湖被日光照得波光粼動，晨風輕撫間，暑氣還未升起。

    她在湖畔一棵大樹腳下坐著，將食籃開啟捧出海碗。玉米粥還溫熱著，清甜的香氣撲鼻，她正要動勺子，忽地聽見頭頂一陣簌簌響動。

    抬頭一瞧，鬱鬱蔥蔥的樹叢之間，露出一雙眼睛，對方的視線和她撞上，片刻又漠然地移開，旋即輕巧一躍從茂密樹叢間跳了下來。

    雲知渺打量著他，認出了是昨夜在門前經過的那名少年。

    少年模樣十分俊俏，唇是薄薄的淡粉，瞳色較淺，眉眼卻深邃。只是少年衣容狼狽，臉上帶傷，眼底還有兩團烏青。

    想起昨日孫大娘等人的話，雲知渺不禁有些同情這個小少年。她開口搭話：“你……不會在樹上睡了一夜吧？”

    少年抿唇，並不準備答話，眼神不由自主看向雲知渺捧在手裏的海碗，粥色潤亮誘人，還飄著熱氣。

    算起來，他已經整整一日未進水米，前一餐飯，還是跪在廊下時，阿孃揪著他的頭髮，塞進喉嚨嗓子的饅頭。

    少年只看了一眼，垂下眸子沉默轉身準備離開。

    “你餓不餓？”雲知渺叫住他。

    “不餓。”

    “——咕嚕”

    下一瞬，他的肚子卻很不合時宜地響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