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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章 但求公道萬死不悔

    其餘三個判卷官,也同時咬定秦逾舟殿試提交的試卷並非這篇。

    其中喚作詹自年的判卷官面帶戲謔:“古有人七步成詩,十步成詞,腹有真章者皆是試時寫成錦繡文章,豈會在考後再找補重寫。況且這篇是否出自他手誰又知曉,或尋了筆者代之,用來欺瞞陛下也未可知。”

    秦逾舟眼見他們顛倒黑白,又驚又氣,跪地朗聲道:“陛下,草民絕沒有弄虛作假,此篇確確然是草民在殿試中所寫。聖人言,誠者,天之道也,草民若有投機取巧之心,便不配讀聖賢書!”

    他即便是氣急的時候,也沒有失了儀態,那份寧折不彎的樣子,直叫周景瑞看了刺眼。

    周景瑞緩緩邁出一步,淡笑道:“父皇,每年殿試卷皆有留存,孰是孰非,調來記檔一看便知。”

    皇帝沒說話,似是預設。

    寶海當即派人去取來留存的考卷,底下人腳步很快,不出一刻鐘就匆匆趕回,雙手呈遞上密封的紙卷。

    紙卷被拆開呈上御案,皇帝掃看兩眼,抬了抬手指,紙卷又被依次傳下去。

    文臣末列最後一人,看完後直將紙卷抖到了秦逾舟面前:“秦姓書生,你自己好好看看,你在殿試上寫的策論和交給陛下看的兩模兩樣,哪裏有半點可比性?”

    秦逾舟不可置信地接過,那張策論紙上寫的是他的名字,甚至連字跡都是他的,但通篇平庸入俗,且言辭盡在恭維諂媚。

    “陛下,此篇不是草民所寫!”他清瘦的身體彎匐下,前額貼著地磚叩首,“草民以性命起誓,絕沒有半句虛言。”

    “那你的意思,是我等調換了你的卷子,瞞天過海?”付永哼聲撇去,鬍子一抖一抖,“秦逾舟,你幾次三番不甘落榜之事,在本官府門前鬧,本官都未與你計較,如今膽子大到在陛下面前扯謊,簡直羞做讀書人!”

    “欺君之罪本就該死,竟還敢用性命起誓,荒謬!”

    殿中十分安靜,付永等人句句帶刺,吹鬍子瞪眼,顯然是要將秦逾舟直接釘死。

    周景明比秦逾舟還著急,心裏默唸,快拿證據解釋,反駁這些老匹夫啊!

    然秦逾舟氣紅了臉,卻只是抬著頭字字鏗鏘:“草民沒有撒謊!”

    周景明險些倒絕,真是服了,哪裏來的傻不愣登的書生,什麼證據都沒有就來告御狀,被人擺了一道還拿不出東西反駁,一點用都沒有。

    多好的對付周景瑞的機會啊,生生就被這傻子浪費了!

    殿內也適時響起了數聲低笑,有人嘆氣有人搖頭。周景瑞輕蔑地抬著眼,靜靜等著看秦逾舟的下場。

    皇帝將殿中眾人的反應都看在眼終,他掃過殿中跪著的付永五人,分明只是淡淡的一個眼神,卻莫名讓付永幾人心抖跳了一下。

    他們低下頭,不明白皇帝那個眼神是什麼意思,然下一瞬,卻聽皇帝威嚴的聲音響在頭頂。

    “秦逾舟,你口口聲聲說留存的試卷並不是你所寫,可有證據證明?”

    “草民……沒有證據。”

    “無證誣告,欺君罔上,當是死罪,你可知曉?”

    “草民知曉,但草民今日在殿上所說,字字句句都是實話。”

    “如果你承認說了謊,朕看在你隻身上殿勇氣可嘉,又是一時走岔路,開恩繞了死罪,如何?”

    秦逾舟捏緊袖口,清瘦的背脊卻沒有分毫彎折:“草民,沒有說謊!”

    “嗬,死也不怕?”皇帝笑了笑。

    “但求公道,萬死不悔。”

    皇帝未見惱怒,反而露出欣賞,淡淡道:“如此,朕給你一個機會。來人,上紙筆。”

    寶海招手一揮,兩個小宦侍就手腳飛快地抬了紙筆硯上來,只見皇帝攬袖握筆提字,須臾間寫成一題,小宦侍們舉著紙張走到殿中央,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以‘古有君者,膝下無嫡,長賢不齊,何意立繼’為題,做敘論一篇,限你一炷香內以口誦出。”

    大臣們聽到這命題,不禁紛紛吸氣。

    如此敏感的試題,還要一炷香內口述作答,除非是文曲星下凡,否則怎麼做得出!

    周景明望天可惜,這局廢了。

    只有周景瑞眼神都變了,恰覺有一道探究的目光從龍椅方向落在他身上,藏在袖子裡的手微微握緊。

    一根細香點在殿前,猩紅的香頭飄出縷縷細煙。秦逾舟閉上眼睛,摒神思索,將周遭的低論聲視為無物。

    他恍若入定一般,筆直的身形一動不動。殿外的雨已經停了,陽光撥開雲層透進大殿,打在他水洗髮白的布衫上。

    細香一點一點燃燒,灰燼落下被風吹散。

    至細香燃到一半,秦逾舟卻忽然睜開了眼。

    “陛下,草民做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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