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知渺趕到桐濟書院時，看到的便是紈絝三人組跪在罰堂地上，雙手託舉幾摞書本蔫兒頭巴腦的樣子。

    蕭書衡被打得太慘，已被領回去治傷，錢夫子背對門口，正同宋雨薇說話。

    “宋家姑娘，子啟是個好的，天資佳又知禮懂事，老夫向來是看重他。”

    宋雨薇著一身天水碧絨領雀紋錦衣，斂目靜立姿態端方：“錢夫子過譽了，今日鬧出這樣的事來，都是家中未能約束好，本應祖父親來同夫子賠罪，奈何祖父公務在身抽不得空，實在失禮了。”

    “這等小事哪裏能勞動首輔大人親來，子啟也是無辜受了打，老夫心中有數。”錢夫子撫須笑呵呵應道。

    宋雨薇福了福身：“是夫子寬宏，那小女這便將人領回。”

    “去吧。”

    她側目給宋祁遞去眼色，宋祁揖手俯身做禮：“夫子，學生告退。”

    姐弟二人從罰堂出來，正與雲知渺擦肩而過。宋雨薇的目光望向雲知渺，只微微頷首，算是打了招呼。

    雲知渺回以頷首禮，瞭過罰跪在地的紈絝三人組，三人還在小聲說話，不知嘴裏說些什麼，忿忿盯著宋祁離去的背影撇嘴嘀咕，瞧見她進來，又紛紛亮了眼神。

    “咿呀，雲兄，來的是你二姐！”

    “嘻嘻，太好了，幸好不是我阿爹。”

    “哎，我可就慘了，一會兒來的準是我大哥。”

    ……

    雲知渺默默略過三人，徑直同錢夫子行禮。

    錢夫子的態度比之剛纔，可謂一個天一個地，抖袍哼聲，聽她是來接雲愉安的，頓時數落之言滔滔不絕。

    “老夫早早便與國公爺說過，此子頑劣不堪，合該要好好管束！”

    “平日在書院，遲到是家常便飯，老夫在上邊講文章，他就和那兩個在下邊嘻嘻哈哈，半點不知尊師重道。”

    “詩文課業做得是狗屁不通，都已經這樣，幾人竟還要相互抄襲借鑑，簡直不知所謂！”

    錢夫子雖上了年紀，但語速飛快，聲如洪鐘。

    雲知渺半句話也插不上嘴，只得在旁賠笑。

    “慚愧……慚愧，都是家中沒有教好。”

    “本就沒對他抱有太多期望，在書院守規矩一些，不要影響旁人，老夫也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懶得管了。”

    “可你問問他都做了什麼，今日逃課、毆打同窗，事後不知悔過，當著老夫的麵也敢揮拳頭，真是無法無天！”

    前頭說的那些實情確鑿，雲愉安都垂頭悶不吭聲，直至最後幾句，他才忍不住回嘴：“錢夫子，我都說了，是他們先——”

    “瞧瞧瞧瞧，還在這裏與老夫詭辯。雲二姑娘，你快快將人領回去吧，這樣厲害的學生，老夫是管不了的。”

    雲知渺不大清楚實情，正想問問清楚，錢夫子卻已然嘆氣擺手，不欲多言。

    方家長子方願達與柳家夫人前後腳也來了，同樣遭錢夫子噼裡啪啦一通告狀。

    錢夫子最後說得口乾舌燥，讓三人不必再跪，跟家裏人回去好好閉門反省，明日也不用來書院。

    書院門口，紈絝三人組縮頭縮腦地上了自家車架。

    雲愉安還未坐穩，就聽見前頭馬車裏遠遠傳來方意滿殺豬般的慘叫。

    “啊——大哥你下手輕點，我錯了我錯了！”

    “現在知道錯，家裏的臉都讓你丟光了！”

    ……

    他心中慼慼，偷眼看了看雲知渺，小心翼翼叫了一聲：“二姐……”

    雲知渺睨他一眼：“自己說吧，為什麼逃課打人。”

    雲愉安扭捏半晌，一五一十交代乾淨。

    “所以他們偷吃，你們就把他們打成那個樣子？”方纔她是看見了宋祁臉上的傷，青一塊紅一塊，走路都一瘸一拐。

    “一時沒忍住嘛……這兩人平時滿口詩書禮節，還不是裝模作樣，做些小偷小摸的事情。”

    雲知渺抬了抬眼皮：“那你從小廚房把我的大辣片連盒端走，就不是小偷小摸了？”

    “那能一樣嗎，我拿的是自家東西，他們……他們不問自取，就是偷嘛。”雲愉安小聲嘟囔，“而且還在夫子面前撒謊，將錯都推到我們頭上，夫子的心分明就是偏的，一句也不聽我們辯解。”

    她抬手輕擰雲愉安的耳朵：“上回你們到定遠侯府門前打鬧，我是不是同你說過，凡事三思後行，不可衝動。你逃課在先，本就是不對，還先動了手，便是有理也成了沒理。”

    “可是……可是……”

    “可是什麼？”她道，“錢夫子不肯聽你們辯解，難道你未細想過緣由？”

    “還不是因為宋祁和蕭書衡學問好，又會恭維。錢夫子是老眼昏花——哎喲！”

    雲愉安揉著耳朵，耳尖又被擰了一下。

    “家中人知你品性，會耐心聽你分辯。外人與你無親無故，遇事往往看結果，錢夫子身為師長，更是隻看你平日在書院表現，就容易輕下定論。誠然，宋蕭二人是冤枉了你們，若當時你們沒有再當著夫子的麵動手，而是有理說理，拿出證據來，豈會把事情鬧成這樣。”

    馬車轆轆前行，雲愉安的的腦袋一搖一晃，懊惱地拍腿。

    “對啊，我怎麼沒想到，他們偷吃了東西，又用袖口擦了嘴，袖上定是有油漬的。”

    他越想越是後悔，沒能把那二人虛偽的麪皮撕開。

    “今日只是同窗之間小打小鬧，若換做什麼生死大事，被人一激就動了手，早玩完了。”

    “啊……”

    望著他清澈而愚蠢的眼神，雲知渺無奈地搖搖頭。

    好在是國公府里人口簡單，換成其他嫡子庶子一大堆的府邸，就他這傻不愣登的樣子，準被人玩得團團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