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一名身形魁梧的婢女小跑著進了石亭，與健碩雙臂格格不入的稚嫩臉蛋上灰黑斑駁。

    “小姐，到時辰了，該是薰好了！”

    雲知渺拿了帕子替曉兒擦臉，絹白的帕子擦拭幾下便髒撲撲。

    “怎麼薰的滿臉都是？”

    “嘿嘿，我聞著燒松枝的味怪香，就湊近了些。”

    雲知渺無奈一笑，轉身道：“賀家姐姐稍坐，我去看看便來。”

    賀嬌只好按捺下，靜坐亭中等待。

    離日頭落山還有一個時辰，高掛的暖陽漸漸有西移趨勢。亭中只餘下鈴竹與芸竹在角落侍立，以便賀嬌隨時吩咐驅使。

    賀嬌淺嘆，背對著雲府的婢女鬱悶地往嘴裏塞了一口點心。

    抱琴就站在她身後，壓低了嗓音抱怨：“雲二小姐忒小氣了，小姐帶著禮登門，又邀她去生辰宴，她連這等小忙也不肯幫。”

    賀嬌亦覺如是，美眸低垂間，又略略一轉：“你方纔可瞧見那個婢女了？”

    “瞧見了，倒是怪哉，女子怎生得這樣……這樣健壯。”

    “各家擇選婢女也是要挑剔儀容的，此人這樣外形獨特，看方纔情形還深受雲二倚重，必定有過人之處。”

    “小姐的意思是……”

    “想必點心就是那個婢女所做，應是什麼坊間深藏不露的好手，被雲二收為己用。”

    賀嬌狡黠一笑，心中又生了新的想法。

    雲二不肯鬆口，她難道就不能自個兒去撬牆角嗎。同樣的公府伯府的家底，誰也不遜於誰，雲二能給的酬勞，她翻倍給就是了。

    打定主意，賀嬌若無其事地起身，說要帶著抱琴四處走走，不讓芸竹與鈴竹跟隨。

    主僕二人沿著方纔雲知渺走的方向行去，繞到了小廚房外。

    雲知渺從木架上取薰好的臘肉進了廚房，外頭只留曉兒在收拾燒燼的松枝灰。

    賀嬌拔下發髻上一隻珠釵扔進草叢，朝抱琴輕使眼色，抱琴心領神會，立時招手將曉兒喊道跟前。

    “這位姐姐，我家小姐的珠釵丟了，許是方纔逛院子時不慎被樹枝勾落了去，可否幫忙找找？”

    曉兒規規矩矩地福禮稱是，循著抱琴所指方向細細尋找。

    那珠釵丟在顯眼處，曉兒不過往前走兩邊就看見，拾起以袖口輕拭，雙手交回。

    “您瞧瞧可是這隻？”

    賀嬌點頭，溫聲道：“真是多謝你了，這支是我最喜歡的釵子。”

    她將珠釵重新別回發間，抱琴則從袖中取出一封荷包遞予曉兒，笑道：“當做尋釵的謝禮，你收下吧。”

    曉兒頓生疑竇，找支釵子而已，哪裏用銀錢相謝，遑論那珠釵丟得顯眼無比，只要她們不瞎，往前走幾步就看見了。

    壓下疑惑，曉兒輕聲道：“折煞奴婢了，這銀錢奴婢收不得。賀小姐若無別的事，奴婢先去忙——”

    “讓你收你就收著，客氣什麼！”

    賀嬌一把抓過荷包塞進了曉兒手中，嬌蠻地揚起下巴，“你若覺得過意不去，幫本小姐一個忙就是。”

    她纖細的指頭繞上兩截青絲，微側著頭，唇角噙一絲笑：“聽聞你很會做糕點，下月想請你入賀陽伯府替我操持宴中白案，你若做得好，本小姐重重有賞。”

    “……我不會。”曉兒誠實回答。

    賀嬌輕嘖一聲，遞了遞眼色，抱琴隨後接話：“你不必擔心，此事我們不會告訴雲二小姐，到時你到偏門，我家小姐會派人來接應，事後再神不知鬼不覺將你送回來。”

    “報酬方面隨你提，本小姐不缺銀錢，將事情辦漂亮最是要緊。當然，若你願意，我也可想法子將你討去伯府在我院中伺候，月例銀子等同一等婢女。”

    曉兒靜默不語，古怪看了兩人幾眼轉身離去，也不知她們哪根筋搭錯了。

    “哎，你別走啊！”賀嬌急忙去拉她，“條件還能談的，雲二能給的我給雙倍，成不成？”

    “賀小姐您放開奴婢，奴婢對我家小姐一片真心，斷不會跟你走的！”曉兒瞪圓了雙眼，站立身體穩若銅鐘，“再說了，奴婢也不會什麼白案，院裏點心吃食都是我家小姐做的。”

    說罷，曉兒屈膝欠身，從賀嬌手裏將自己的衣袖扯走，轉身嘟嘟囔囔離開。

    賀嬌氣悶跺腳，還欲追趕，曉兒卻已跟在雲知渺身後，從小廚房轉了出來。

    曉兒嘴皮子飛快，三言兩語便將事情交代。

    這廂挖牆腳被撞個正著，饒是賀嬌一貫臉皮厚，也覺臉上臊得慌。

    “那個……雲家妹妹……”賀嬌攪弄衣袖，一時沒想好用什麼說辭找補。

    雲知渺並未如賀嬌所想擺出不悅神態，而是笑得溫和：“天色漸晚，賀家姐姐要留下用飯嗎？”

    “啊……”賀嬌被問得愣了愣神，琢磨須臾，卻辨不出對方是否在趕客。

    可來都來了，事情未辦成，總不能空手而歸。

    賀嬌咬咬唇瓣，還是決定再努力一把。

    “那就叨擾了。”

    雲知渺頷首，本打算讓淮竹引賀嬌去正廳喝茶，但賀嬌不願，非跟在她身後寸步不離，她便也懶得管了。

    小廚房的木桌臺上擺著一應洗淨的食材，雲知渺圍上圍裙，動作熟稔地挑好材料置於砧板，手起刀落篤篤有聲。

    曉兒在灶下生火，待油溫正好，切好的洋蔥末與燻肉丁入鍋炒香，小廚房中激起嗆鼻的香氣。

    只見雲知渺袖綁襻膊身系圍裙，一把鏟子翻得手上生風，顧著鍋中受熱均勻的同時，又如數倒入香菇碎玉米粒與板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