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銳的話刺得雲輕宛心頭直跳，她下意識握緊了雲知渺的手，回身輕聲道：“渺渺，別聽他們亂吠，你先進去……”

    昨日戍營深夜帶著一干圍捆的匪徒進城，瞧見的人不少，加之這兩日雲國公四處託人尋女，雖是有意瞞著，但各家關係盤根錯節，訊息到底還是泄出去了。

    兩件事一相結合，素日就愛盯著各府家長裏短的那些人自然就議論起來。

    不過才過一夜，今早府中下人便已經聽到外頭有人講閒話了。

    為此雲輕宛與國公夫人才嚴令府內婢僕不得多嘴，怕雲知渺聽見傷心，卻不想會有人在公府門前叫嚷說事。

    雲知渺站著沒動，明白過來先前屋裏，兩人瞞著她的原來是這事。

    “……你們兩說誰亂吠呢？”王永騏左腳打右腳地往前兩步，眼睛眯得只剩條縫。

    雲輕宛頭疼不已，這兩人怕是吃多了酒，否則也不會大早上在門前鬧話。

    偏偏其中一人她認得，是錢尚書的小兒子，另一人不知身份，但想來與錢富生一同廝混的，也不會是什麼無名之輩。

    如此倒不好讓家丁直接將人趕走了。

    她見雲知渺還未進去，心中焦急，又怕二人繼續說什麼難聽的話。

    正要再勸，身後少女卻笑眯眯地出聲：“說你啊，你聽不懂人話呀？”

    “渺渺……”雲輕宛握了握她的手心，以為她是強撐著。

    雲知渺卻無謂地聳了聳肩，甚至精神十分地好，一副準備開槓的架勢。

    王永騏細縫般的眼睛一下就睜開了：“擱這兒罵我呢？臭丫頭，你不知道我是誰嗎？”

    “我孤陋寡聞，還真不知您姓甚名誰。”

    “呵，家中大姐乃陛下新寵，家父更是正經科考出身的言官，我們王家深受陛下愛重，可不是你們這種空有爵位的閒散門戶能比的！”王永騏說起家底挺直了腰板。

    “你們敢罵我是犬，當心我父上摺子，彈劾雲國公教女不嚴！”

    “所以你家，你爹是聽你的啊？”少女問道。

    “那當……”

    王永騏順嘴就要接話，身後家僕連忙咳嗽一聲，將他酒意驚散了些許。

    “什麼我爹聽我的，我爹是陛下的言官，自然事事聽陛下的！”

    “哦，那你讓他上摺子，他就上摺子，你這邏輯也不對啊。”少女搖搖頭。

    王永騏醺醉之下思維轉得不太快，微微停頓話語，開始思考邏輯怎麼不對。

    錢富生嚷道：“你一個失節女子，還反駁起王兄來了，若換了那剛烈的，早早就一條白綾證清白，哪裏像你如此！”

    少女雙手抱臂杏眸半彎：“現下還未過巳時，二位滿身醉氣，想來也不是早膳拿酒當水潤喉，怕是剛從什麼風月之地宿醉出來吧？”

    “那……又如何，我們花錢消遣，有什麼可置喙的？”

    “當然不置喙，二位年紀輕輕，就如此心懷仁義，徹夜不休給風月地的困苦人家送溫暖，很是讓人感佩。”少女音色清亮，語氣也十分平和。

    “這位既說您父親是言官，不若就讓伯父將二位的義舉寫入奏報，呈給陛下，好讓天下學子都學一學二位的高潔品性。”

    她的語速不急不緩，瓷白的臉上兩枚酒窩深深，眼裏也帶著笑。

    “你這……你這……”錢富生啞然失語，憋得臉通紅，半晌才指著她說，“一派胡言！這樣的事情怎麼能寫進奏報，女子無知！”

    朝廷明令官員不可狎女支，他們這些官家子弟只是白身，自然不受周律管轄。

    但出入風月場地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同玩在一塊的子弟們心照不宣也就罷了，對外都是遮遮掩掩，如何能拿到人前宣揚。

    雲知渺笑吟吟道：“原來你也知曉這是上不得檯面的事，我當你們以此為榮呢。誠心勸誡一句，在議論旁人之前，先管好自己的品性。”

    “我們……”

    “如二位這般，若是哪日得了什麼病，也是平日不知檢點。”

    “豈有此理……”

    “換做那潔身自好的，早早就自去了穢根以證風氣，哪裏像你們如此招搖過市。”

    “你你你……”

    “我只是好心提醒，也沒有別的意思，二位應該不會和我這個無知女子一般見識吧？”

    錢富生氣得瞪大眼睛，王永騏指著她半晌也想不出什麼回擊的話，臉色憋得難看至極。

    他們都是有頭有臉的體面人，市井腌臢之言在嘴裏轉了一圈，還是礙於面子沒脫出口。

    “話也講完了，二位怎麼還站在公府門前，難不成是想留下來用飯嗎。”雲知渺又笑道，“若二位有此雅興也是歡迎的，恰好府中廚子做補氣壯腎的藥膳很拿手，二位不妨一試？”

    “不……用……”王永騏幾乎是咬著牙發出聲音，若非顧著顏面體統，恨不得將少女一張嘴撕爛。

    這麼難聽的話，她是怎麼說得出口的？

    偏生罵不過她，當真讓人惱火至極。

    “回府，回府！”錢富生照著身旁家僕的腦袋打了一耳刮，“愣著做什麼，還不扶本少爺回去！”

    那家僕自覺冤枉的很，分明是少爺自己和王二少爺在人家門前出言諷刺，沒道理罵不過就拿他撒氣的，但他敢怒不敢言，只是唯諾地點頭，將人扶穩了。

    兩隻蒼蠅終於散去，雲知渺覺得耳根子清淨了許多。

    再側首，卻見雲輕宛朱脣微張，一副沒緩過神的模樣。

    “姐姐，你怎麼了？”

    “沒……沒有。”雲輕宛勉力壓下吃驚，卻架不住心中驚奇一片。

    原先她與母親還擔憂二妹妹會為流言傷心，如今看來……好像不用擔心了。

    那些嚼舌頭的人，好像也說不過二妹妹。

    “那姐姐快出發吧，別耽擱了。”

    “好……”

    雲知渺扶著佩蘭的手上了馬車，透過車簾見到少女一蹦一跳地進了府，水藍的衣衫隨步伐擺動，好似蝴蝶般鮮活雀躍。

    她搖頭一笑，放下簾子。

    “出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