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柔瘋了。

    她開始變得整日神神叨叨的，偶爾會對宮人露出古怪的眼神，看上去既偏執又瘋狂。

    大家不明所以，還是如同往常一樣照顧著夏王后，誰也無法探知她的心事。

    漸漸地，段柔變得越發乖張暴戾起來，時常會對宮人動手。

    有宮女不小心打碎盤盞，她立刻驚聲尖叫，衝上前去對人狠狠扇過一耳光。

    “你們全都給我滾，全都給我滾！”

    眾人被嚇得大驚失色，連忙往後退去。

    諸如此類的情況不知道發生過多少次，幾乎每位宮人都有捱過她的耳光。

    此事傳到夏王耳中，他特別來看過一回。

    把段柔摟抱在懷裏，對人百般寬慰。

    “從今日起，我便在此處住下，太醫說你先前生產時元氣大傷，怪我近日裏實在是太忙，往後定然不會對你疏於照顧。”

    段柔眼神麻木漂浮的厲害，絲毫沒有聚焦看向他。

    她任憑自己被夏王摟抱著，心底裏漸漸生出厭惡感來。

    很快，邊關的戰事越發吃緊，大夏男兒節節敗退，最終夏王不得不親自出兵宣戰。

    他在離開夏王宮的那一天，特別有來看過段柔和四皇子。

    除了吩咐旁人好生照顧外，還特別讓龍虎山的人有空前來檢視四周情況。

    一位仙風道骨的老道手中舞動著拂塵，頗有深意地看著段柔所住的宮殿。

    他才從龍虎山趕來，聽說在自己雲遊四方期間，年輕的君主娶了一位東海鮫人出身的王后，如今已然誕下皇子。

    夏王走後，段柔對於其他人，其他事情更加不在意，平日裏只留下時間來照顧孩子，餘下時候什麼都不重要。

    天師在宮中住了許久，礙於身份並沒有和段柔有過密切來往，期間倒有想去看看小皇子，可最終因為段柔的言辭拒絕也未能如願。

    她對於孩子看護的越加緊，除了自己之外身旁人誰都不能碰著，每每要等到人精疲力竭不得已睡下時，嬤嬤們方纔能夠將小皇子抱出。

    宋嬌覺得段柔的精神有很大問題，有點像是現代女性得的產後抑鬱症。

    “你母后估計早已被折磨的快要發瘋了，雖說先前有傷人，可到底沒有做出害人性命的舉動來，後面到底又發生了什麼事情。”

    琴燼昇對於段柔的印象少之又少，腦海中的記憶模糊而又漂浮，只記得自己先前曾經被她殺死。

    “多半是知道了景州大陸的事情。”

    “她是鮫人族的聖女，卻未能擔當起自己的責任，她一人命運改變就代表著全族人的命運會發生顛簸，後來估計是醒悟了。”

    夜半，原本昏昏睡去的段柔忽地睜開雙眼，眼神中滿是驚恐。

    她發了瘋似的在大殿裡尋找孩子的蹤跡，人數次跌倒在地上，來不及檢視傷情，急急忙忙爬起山來，瘋狂向着殿外跑去。

    “昇兒，昇兒！”

    四皇子早已被奶孃抱到偏房宮殿中去了，此時守候在外的太監，宮女聽到動靜，急忙去將孩子抱來。

    段柔氣得幾乎快要發瘋，對著身旁宮人一陣拳打腳踢，直到看見被裹在襁褓中的孩子嗷嗷大哭起來時，方纔跑過去將人摟在懷裏。

    她眼中閃動著淚花，好似抱住了天下最珍貴的寶物，用臉磨蹭著孩子嬌嫩的肌膚，哭的欲罷不能，雙肩使勁抖動著。

    段柔太瘦了，瘦到全身上下似乎只剩下骨架，一旦抽泣起來，肩胛骨便是抖動個不停，整個人好死似立馬就要栽倒在地上。

    宮女太監們早已熟知她的脾氣，此時被打後也只能躲在一旁悶聲不吭氣。

    旁的嬤嬤急忙上前勸著她，說是天色漸晚，外間露水溼氣重，娘娘不妨將孩子抱進屋裏去，謹防著涼纔是。

    聞言，段柔墜著淚花的睫毛輕輕顫動著，像是才被人拉回神識一般，喃喃道：“回去，我要回去……”

    宮人們見狀，立刻上前來攙扶著她往裏去。

    此後，段柔夢魘的次數越來越多，宋嬌和琴燼昇也藉此機會進入到了她的夢中一探究竟。

    夢裏，段柔還在景州城內照顧著夏王，她每日如同凡間再普通不過的小娘子一般，清晨去集市裏買肉買菜，而後回到宅子中替人洗手做羹湯。

    商隊裡的人都稱呼她為夫人，她也理所當然的認為這些人是自家夫君的兄弟和隨從。

    這段日子對段柔來說，或許是人生中最美好的回憶。

    可惜一切虛無的假象最終都會被人打破，突然伸出來的魘魔便是特別為此前來的。

    它以一種模糊不清的形態浮現在段柔面前，遠遠望過去像是團霧氣，又像是帶著人形，可瞧著似乎又有尾巴。

    魘魔身上有著極為強烈的怨氣，起初時不斷在段柔耳旁對她進行咒罵，說她被凡人昏了頭，又說她是個瘋子。

    彼時的段柔以為自己身上沾染的什麼不乾淨的東西，不敢告知給旁人，只得自己親自去寺廟中燒香祈福。

    後來，魘魔對她癲狂大叫，說就因著她死了不少人，她這輩子都無顏面再回到東海。

    夢境裡的段柔手中挎著籃子，仰頭望向跟在自己身後的那團霧氣，小臉上滿是倔強和不屑。

    “別以為我身子骨弱，你就可以纏著我，我不過是怕驚擾住夏郎，所以纔沒有對你下手而已。”

    “你當真以為我同這些小女子一樣，身上沒點靈力？”

    “你趕緊給我滾，若是再敢糾纏於我，小心我將你打個魂飛魄散！”

    說罷，她提著裙襬起身跨進院落中，面上帶有欣喜笑容。

    “夏郎，今兒有糕點吃，是你最喜歡的杏仁酥！”

    宋嬌嘆氣，看她這副模樣，不由得感慨戀愛中的女人都有點痴傻。

    “魘魔怎麼還不告訴她自己到底是因什麼而化身出來的，她一天被矇在鼓裏，一天就不知道真相。”

    “或許正是因為後來看著自己和仇人成婚，又有生下孩子，所以心中才無可奈何吧。”

    琴燼昇點點頭，對她說的話贊同不已。

    “她正是因為陷入到兩難境地中無法抽身，所以最後才瘋魔了。”

    “若是換做尋常人，或許也會同她一樣，畢竟身後所牽連的是整個族群乃至東海漁村的百姓。”

    關於夢裏段柔的美好回憶轉瞬即逝，漸漸顯現出來的是她和魘魔的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