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衣裳的布料選擇到剪裁，制定樣式，以及後來的縫製漿洗，全是段柔親手所做，從沒假於他人之手。

    她將所有的重心都放在了琴燼昇身上，就連時常過來探望的夏王都會吃幾分飛醋。

    “你都這麼大個人了，還跟一個孩子計較？”

    段柔眼波流轉著，身上多有些初為人母的沉澱，人變得更加柔和美麗。

    漸漸地，關於夏王后的好名聲逐漸傳開了去，人人都知道她愛戴百姓，體恤下人，對於夏王和四皇子更是貼心備至。

    一派暖意融融中，不管怎麼看，似乎都象徵着今後的日子只會變得更加好。

    可這一切不過就是暴風雨來臨的前奏。

    宋嬌深知接下來究竟會發生何等事，看著是忍不住鼻頭酸澀，只感慨這或許是琴燼昇人生中為數不多的歡愉場景。

    而此時的他尚且還在襁褓中，對於此等情景根本就無任何感知能力。

    他不記得段柔對自己的半分好，也不記得父王母后曾經有恩愛過，從記事開始，他二人便是水火不容，自己更是在夾縫中生長的野草。

    “若是拋開後面的不說，光看前邊這一段，你的出生倒來的及是時候。”

    宋嬌想著喚醒他對家中的溫情，指著那處宮女太監逗弄著小琴燼昇的場景說道。

    “若是眼下死了，倒也不至於後面發生那麼多骯髒。”

    “可惜我天生福大命大，死不去。”

    冷冰冰的回憶沒有半分感情，宋嬌聽的如梗在喉，知道眼下說什麼都是多餘的。

    小琴燼昇一歲起時，夏王有心將他封為太子。

    可最終因為諸多設限，此等想法只能作罷。

    夏王國向來是立長不立賢，若是身為太子的某人有做出大逆不道之舉，亦或是某位皇子格外拔尖，此等古法纔會作廢。

    沒過多久，向來溫柔可親的夏王后突然開始變得怪異起來。

    有宮女發現夏王后半夜時常不睡覺，呆坐在床頭，如同夢魘似的定定地瞧著某處。

    她的眼神沒有聚焦，若是有旁人出現時，便會猛然間將目光挪到對方身上，將其嚇一大跳。

    此等情景發生過兩次後，宮人們立刻將此事通知給夏王。

    太醫為其診治過後，也說不上個所以然來。

    只說或許因為當初生孩子元氣損耗太重，如今傷了心神，此時需得好好調理。

    流水一樣的補品開始往宮中送來，讓原先就堆了幾倉庫的東西此時積壓的更加緊了。

    大傢伙每日變著法子討夏王后歡心，為防止她在小皇子身上花費的精力太多，每日按照規矩只讓她照看一兩個時辰。

    可越是如此，段柔的身心就變得越差。

    她整個人如同凋零的花兒似的迅速憔悴下去，每日全然無生氣，只有在看見孩子時會打起精神來。

    屋中，段柔半伏跪在軟榻旁，輕手輕腳的哄著孩子入睡。

    她嘴裏唱著不成調的歌謠，誰人也沒聽過這樣的調子，只猜測著或許是她家鄉那邊的。

    屋外，宮人們一陣長吁短嘆，十分擔心她的身子。

    “娘娘如今吃的越發少了，送進去的飯菜往往吃不了兩口就要送出來，瞧著就跟沒吃似的。”

    “我聽絲制坊那邊的人說，往年按照娘娘身量所做出來的衣裳今年通通穿不得，說是大了好多，必須得重新改過才行。”

    “人這好端端的怎麼突然就開始衰敗下去了，先前生過小皇子後還好好的，現在變成這副樣子，可真叫人擔心。”

    眾人的猜測傳到夏王耳中，因為邊關戰事吃緊，眼下分身乏術的他特別有抽出時間過來。

    人來的時候行色匆匆，晚間時和朝中大臣還有要事須得商議，在此處逗留不了多長時間。

    他看見段柔憔悴了不少，人也變得清冷了許多，不再像先前一樣會撲進他的懷裏，只坐在那裏定定地看著孩子。

    夏王半握住她的手，和她說起近日邊關漠北的事情，和她說自己是如何心力交瘁，等手頭上的正事處理完後，定然要好好陪陪他們母子。

    段柔悶聲不怎麼說話，後終究是點了點頭。

    夏王來去匆匆，草草用過膳後便離開了。

    此時的宋嬌和琴燼昇正坐在外邊涼亭裡閒看著這一幕，爲了讓夏王后能夠多吃些東西，宮廷各處都擺有糕點茶水。

    他們倆人有一搭沒一搭地吃著，對於眼下所發生的事情也覺得好奇得很。

    “你母后她應該是被什麼東西給驚著了吧？”

    “人好端端的，不可能莫名其妙出現這樣的變故，或許她的記憶復甦了？”

    琴燼昇搖頭，看著杯中的茶葉緩緩舒展開去，面上有說不出來的淡漠。

    “她的記憶被術法封住，根本不可能自行恢復。”

    “不過你說對了，人的確是因為把某樣東西給驚住，所以纔會變得如此古怪。”

    讓段柔變得如此的是一隻夜半潛入她房中的魘魔。

    魘魔開始在她夢中反反覆覆出現，迫使讓她想起許多本不應該出現在自己腦海中的記憶。

    它不斷加重自身的怨氣，使得段柔飽受摧殘，漸漸開始心力交瘁，如同行屍走肉一般。

    “偌大的夏王宮裏怎麼會沒人發現這隻魘魔呢？這玩意兒究竟有什麼來頭？本事竟然可以將所有人都給隱瞞住。”

    宋嬌覺得有幾分古怪，實在是對於這個魔鬼好奇極了。

    琴燼昇回頭看她，突然發現宋嬌變得聰明瞭許多。

    “現在我相信你已經有中級修靈師的階位，不像之前那樣愚笨的厲害。”

    聞言，宋嬌對他翻了個白眼，也無心去反駁人。

    “就你這張臭嘴也說不出什麼好聽的話來，趕緊給我解釋解釋其中究竟有什麼章法。”

    “此時的張天師雖然只是一個半大小子，但他所在的龍虎山天師府不是世代都有和你們夏王朝往來嗎，先前你滿週歲的時候，他師傅還特別有到宮中來賀禮過，這麼厲害的天師也沒發覺嗎？”

    琴燼昇緩緩道：“之所以無法察覺，是因為她特殊的身份。”

    “她是東海鮫人出身，魘魔正好就是東極村死去的漁民和海底鮫人的怨氣所幻化而成，所以整個夏王宮中就只有她一人能有所察覺。”

    “換句話來說，魘魔是循著她身上的氣味才追蹤到此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