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雲？”

    “不錯的名字，不過也無所謂了，還是叫你騙子好了。”

    姜見峰語氣有些低落的說了一句，之後又像是在自言自語，也像是在詢問張書：“你說人這一輩子活著到底是爲了些什麼啊，比如我媽媽，一輩子都在吃苦，一輩子也沒過上幾天好日子。”

    “自己不捨得吃，不捨得花，但凡有一點好東西，甚至是買個水果什麼的，都一心念著留給我，哪怕放壞了扔了，也不捨得吃……”

    “她一輩子全部的心思都放在我心上，從未給自己考慮過一次。”

    “可我曾經卻經常對她不耐煩，對她大呼小叫，將最壞的脾氣都留給了最親近的人……我現在還記著，曾經有幾次我發完脾氣，她無措的看著我，眼裏全都是心疼……”

    說到這，姜見峰語氣微微哽咽，“是啊，哪怕是我鬧脾氣，哪怕是我無理取鬧，對她大呼小叫，她也從來沒在意，只是注意到我不開心，所以眼裏都是心疼，一直想著怎麼安慰我。”

    “我媽這個人不會說話，有時候會默不作聲的給我準備一點好吃的，然後剩下的日子加倍去打工賺錢，自己甚至餓了在外面買個餅吃都不捨得……”

    “她身體不好，各種毛病……”

    “她這輩子嫁給我爸，也是受盡了委屈，卻還是一心一意為這個家操勞……”

    “她還很善良，真的很善良，看得不得別人受苦，遇到一些擺攤賣菜的窮苦老人，也會去主動刻意多拐幾個彎，去買這些老人的菜，並且從不講價，明明她那麼會砍價的一個人……”

    姜見峰不停的說著，說著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末了，他扭頭看向張書，眼中已經積蓄起了厚厚的淚水：“你說為什麼老天要如此苛待一個這麼善良的人，她一輩子都做過什麼壞事，甚至連壞心眼都沒有過，她從沒有去勾心鬥角，甚至沒有在背地裏議論過被人的壞話，家裏家外受盡了委屈。”

    “她一輩子已經夠苦了，為什麼啊？”

    “你說到底為什麼啊！”

    說著，姜見峰抱頭痛哭起來，哭聲引起了街道上路過行人的注意，這些人有些詫異的看了他一眼，接著不動聲色的避開了一些，匆匆而過。

    姜見峰沒有見到這一幕，見到了也不會在意，他此刻完全沉浸在巨大的悲傷之中，根本沒有多餘的精力去關注外界的情況。

    “唉……”聽到這，張書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心中已經有所決定。

    他剛剛掌控了時間的力量，就正好遇到了姜見峰，不得不說，這對於彼此而言，都是一種緣分。

    沒一會，姜見峰哭累了。

    半晌，他緩緩抬起頭，擦了擦眼淚，不好意思道：“見笑了，最近一段時間經常就會突然崩潰，主要是媽媽突然走了，我甚至都沒能好好和她道個別，說幾句話，告訴她我長大了，不用再擔心我……”

    說到這，他又嘆息一聲，自顧自說道：“其實，你知道嗎，我媽臨死前，其實我見過她一面。”

    “車禍的時候，我趕到的時候，她已經被送去了醫院。”

    “我在醫院見到了她，她躺在白色的推車上，掛著點滴，滿臉的血跡，呼吸都十分困難……我第一次見到我媽媽這麼狼狽的樣子。”

    “我當時的心情，言語不足以形容，真正明白了什麼叫做心如刀絞。”

    “但是我見到她的時候，發現她已經清醒了過來，她還醒著，雖然很勉強，但是眼睛還是睜開了一絲縫隙……她注意到來了很多人。”

    “很多熟悉的人。”

    說到這，姜見峰深深吸了口氣，似乎是在努力壓抑著什麼，再張口的時候，聲音卻是帶上了一絲沙啞：“她看見熟悉的街坊鄰居，眼裏都是平靜，只是偶爾會有些痛苦和茫然。”

    “她看到熟悉的鄰居，沒哭。”

    “她看到親戚來了，沒哭。”

    “她看到我爸爸了……也沒哭。”

    “但是她看到我的那一瞬間，在我開口喊了句媽的瞬間，她哭了。”

    “她眼睛一下子溼潤了！”

    “她望著我，嘴唇輕輕動了下，說著‘我不行了’，‘我不行了’……一直重複了足足四遍，哪怕旁邊的醫生都讓她不要說話，她也不聽。”

    “她就看著我，說著‘我不行了’……”

    姜見峰眼神看著前方，好像透過張書看到了當日的景象，沒什麼撕心裂肺，臉色平靜，只是淚水卻如同斷了線的珍珠一般滾滾落下，看得人心口一悶。

    一股難言的絕望窒息，撲面而來。

    如同黑夜中涌動的潮水一般，將這座小小的屋子徹底淹沒。

    讓人喘不過氣來。

    “她看著我，說不出別的話了，但是我從她的眼裏沒有看到恐懼……是的，她眼裏沒有對死亡的恐懼，沒有擔心自己，眼睛一直死死盯著我……”

    “我只從裡面看出了一樣東西……愧疚！”

    “全是愧疚！”

    “我好像聽到她在一遍遍的說著‘孩子對不起’，‘對不起’，一遍遍說著‘對不起’……對不起，孩子，媽媽把你一個人丟在這個世界上了。”

    “她從來沒為自己考慮過，全都是我……”

    說到最後，姜見峰聲音漸漸消失，緩慢的用雙手捂住了臉，緊隨而至是一陣壓抑的死寂，唯有一滴滴淚水順著手腕，噼啪墜下。

    震耳欲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