苞苞指指地上散落的棉花娃娃，那些黑色的煙氣還在淡淡浮在上面，玄溟抬起腳踩在娃娃頭上，那黑煙伴著慘叫散去。

    “這就是她家裏供的東西。”玄溟說。

    “這也算供的？”我大惑不解，不就是把娃娃當孩子養嗎？

    玄溟道：“遊魂都想找到軀體，但活人陽氣旺，一般的鬼魂並不能輕易上身，這些類人的物件就是它們不得已的選擇。”

    “類人的東西，都會成為鬼魂的軀體嗎？”

    “不是，若沒有人的靈息輸入，也不過是個死物，不能成為寄生的軀殼。可若人為物體賦予了靈氣和情感，物體才容易出問題。”

    我愣愣看著那些娃娃，玄溟又說：“她把這東西當做活物，又和這東西說話，又給它們名字，還給它們衣服作為貢品。已經將自己的情感寄託其上，怎麼不算供著？”

    我出乎意料，原來娃娃是這麼成爲了“軀殼”，被其他不好的的東西住進去的。

    我看向抽泣的苞苞：“你是不是早就發現這些娃娃不好了？”

    苞苞點頭：“它們裡面有壞東西，壞東西會跟著姐姐。”

    我一下子都清楚了：“所以你纔會把娃娃弄壞的，對不對？”

    苞苞又點點頭。

    “那你姐姐為什麼會自殺？”

    她指著娃娃：“壞東西讓姐姐做的，我想打跑它們，可是我太小了，打……打不過。我怕它們趁我不在，欺負姐姐，所以我在姐姐的身上，它們就不能隨便進來了！”

    我看著苞苞認真的眼神，心裏五味雜陳。

    癱在地上的李蕊慢慢睜開眼睛，抬手拉住我：“有……有鬼！”

    “沒事了，已經把鬼驅走了。”我回頭對她說。

    “姐姐！”苞苞衝她跑去，李蕊卻看不到她，慌張地衝我說：“我妹妹走了嗎？！剛剛我迷迷糊糊好像看見她了！真是她要報復我！”

    苞苞停住腳步，失落地站在她面前。

    李蕊惶恐地繼續拉著我問：“她還會再回來嗎？她是不是特別恨我？！我真的沒有想到她會死，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想發生這樣的事！”

    我按住她的肩膀，讓她冷靜下來。

    “她不是在報復你。”我說，“她在保護你。”

    李蕊愣住了：“保護我？……不可能，我那麼不喜歡她，我總是嫌她煩，那天還罵了她，說我希望她從沒存在過！我對她那麼過分，她為什麼會保護我？”

    我不知如何回答，身後的苞苞卻忽然說道：“因為你是我姐姐呀，姐姐對苞苞最好了。”

    是啊，李蕊或許不那麼喜歡她，可是一直照顧她的人，都是這個姐姐。

    為她付出了自己的人生，心有怨言卻從沒有拋棄過她的，也是姐姐。

    姐姐對她的好，她都記著呢。

    我把娃娃的事告訴了李蕊，苞苞把自己離世那一天的事情告訴了我，我也一五一十地轉告給李蕊。

    苞苞的年紀，看得到大人看不到的鬼魂。

    她早就知道那些娃娃裡面住進了不屬於這個世界的東西，可她說不明白那究竟是什麼，也不知道如何妥善地應對，所以總是想去姐姐的房間裡，把那些娃娃丟掉。

    那一天，李蕊去上學以後，她房間的門卻莫名地自己開啟了。苞苞看到娃娃站在門裏麵，明知道危險，卻還是走了進去。

    但那些鬼魂實在太可怕，她再怎麼努力也只是把娃娃拿了出來。想扔掉的時候，又被娃娃裡面的鬼魂纏住無法做到，只能以一個孩子的想法，認為把娃娃破壞掉，就可以不讓鬼魂寄居其中。

    可她的破壞，正好被回家的李蕊撞見。生氣的李蕊沒有耐心聽她的解釋，只有對她發泄般的抱怨。

    第二天早上，李蕊甩開苞苞的手，讓她一個人去學校。苞苞看到黑霧縈繞在李蕊的身上，害怕姐姐遇到危險的她，立即穿過馬路去追。可跑到一半，她忽然無法動彈，原來不知不覺的時候，那些黑氣也纏住了她……

    聽我講完，李蕊愣了很長的時間，之後，她再次問道：“……苞苞真的不恨我？”

    苞苞搖頭，我也跟著搖了搖頭。

    大顆的淚珠忽然從李蕊的眼裏落下：“可是我恨我自己！我為什麼要和她吵架，為什麼沒有照顧好她！！我纔是養大她的人啊，我怎麼會真的怨她做錯事，她明明那麼乖……我累的時候，傷心的時候，她就來抱著我，我怎麼會嫌她粘我呢？……我如果真的不在乎她，我會連自己的人生都放棄了嗎！她被生下來，錯的又不是她！我對她好，是不想讓我爸媽的錯，再讓她變成下一個我了！！”

    她痛哭流涕，我抱著她的肩膀輕輕地拍著：“苞苞她也爲了你，這麼久都沒有去投胎呢，她想守著你呀。”

    苞苞走過來，附耳對我說了些話，我看著李蕊，告訴她：“苞苞說，今後她不在了，你要去做自己喜歡的事，成為……自己想要的樣子。”

    李蕊更加哭得不能自已。

    玄溟走來看著苞苞，苞苞嚇到躲在我身後。

    “她的魂魄被那些陰魂侵染，若是不早些去投胎，會逐漸虛弱直至潰散。”玄溟道。

    我回頭看著苞苞，她搖頭不想離開李蕊。

    “有沒有別的辦法？”我問。

    玄溟想想道：“送她去堂口修煉。”

    “誰家堂口比較合適？我們那兒行嗎？”

    “不行，我的不是堂口。”

    玄溟說完還怕自己沒解釋清楚似的，補充道：“我是在位正神，陰魂遇我便會恐懼不適，不適合她修煉。”

    我無奈：“那這回可以找柳玉術解決了嗎？”

    玄溟不大高興地點頭認同了。

    “苞苞，苞苞她還在嗎？”李蕊聽見我一直在和空氣說話，忙抬起頭來問。

    “她在。”

    “能不能幫我告訴她，我沒有打心裏怨過她，我其實，很愛她……”

    我轉頭看著苞苞，苞苞不好意思地抿唇笑了，湊過來在李蕊耳邊說：“姐姐，我也愛你。”

    李蕊好像聽到了苞苞的話一樣，整個人僵住了。

    我看著她們，不免心生感慨。

    玄溟似乎沒有在意這份遺憾的姐妹之情，提醒我道：“這背後的法術，來路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