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主任放下電話：“我不相信，除非你帶我去看看，你說有死人，埋哪兒了？”

    趙素英大驚失色：“那可不興去啊！要是讓他們看見了咱咋整？”

    村主任一點也不慫，示意她出來。

    這兩個人又從屋裏出來了，村主任在院子一角找到一把鋤頭，讓她別怕，帶自己去看看，如果真的有這回事兒，那手裏有武器，見著周志也能給他打回去。

    趙素英不大情願，但還是同意了，領著路往之前樹和墳的地方走。

    到了墳頭，趙素英指著那個新刨開的地方給主任看，主任拿鋤頭扒拉了一下，扒拉出一根手指頭，也嚇得一哆嗦，猛地抬頭看向板房。

    板房漆黑，不像有人的樣子。

    我往道邊上望了望，也沒有周志的車，但之前來的時候他就已經藏著車了，不知道這會兒是不是開走了。

    趙素英怕得腿直哆嗦，蹲在地上不敢動。

    主任支著出頭張望了一下週圍，夜裏連風都靜了。

    他忽然低頭衝着趙素英說：“英子啊，這地裏頭如果有個橫死的人，恐怕咱們村一時半會兒的，就沒人想來投資了。”

    “啥？”趙素英仰起頭。

    瞬間，她的腦袋開了花。

    月下，村主任圓圓地掄起鋤頭，再一次衝着趙素英已經碎裂的腦袋劈下去，血漿迸濺。

    他動手動得那麼果斷迅速，彷彿早有預謀。

    殺了趙素英之後，村主任繼續拿鋤頭把墳重新刨開，將趙素英的屍體也丟進去，和華春豪埋在一塊兒。

    “叫你到處亂跑！你活該！你活該！”村主任邊埋邊罵。

    他迅速而拙劣地處理了現場，提著那個鋤頭慌慌張張地跑到公路另一邊的地裏，用稻田裏的泥水洗了鞋子和鋤頭，然後奔向村裏。

    我在後麵不緊不慢地跟著他，他在前面跑，我在後麵走，但我們之間的距離幾乎沒有變化。

    他把洗過的鋤頭就那樣擺拎回了自己家，把自己家的鋤頭從牛棚裡拿出來，擺回了主任辦公室的院裏，然後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在那個沒有普及攝像頭和DNA的年代，他的作案會非常難以發覺。

    甚至在我已知的一切裡，他完成了一場粗糙卻完美的兇殺。在今後的二十年裏，沒有人發現華春豪和趙素英。

    泡子村改造，村民搬遷。林場建起，枝繁葉茂，後來變成了垃圾場，沒有人想起那兩個最先被掩埋在這裏的人，一切證據都消失在盤城的利益鏈條裡，他們永無沉冤昭雪之日。

    ……

    村口被濃霧籠罩。

    這裏的靈體開始聚集過來，他們好奇地圍著我張望，有的是這裏死去的村民，還有一些小動物。我沉默了很久，看看他們，問道：“你們有什麼想和我說的嗎？”

    他們殘影般地消退了，不久又冒出來，沒有回答我的任何問題。

    林場裡不止這兩個死人，後面還有事情。

    我回憶著周志和陳燕說起的事情，有了這兩個死人之後，目前村裏只是怨氣重了，還不至於變成一個旋渦般吞噬人命的邪地。

    也許是那件事要開始了。

    做法事，是提起過，上面會找人來這裏做法事。

    也許是我想對了，面前的迷霧開始撥開，出現了我來的時候那片整齊的樹林。

    玄溟站在樹叢中間看著我，我回到他身邊，他懷裏的我的身體和我融合在一起，我馬上抱緊了他。

    “我去了多久？”

    他看看月亮：“一瞬。”

    我很意外。

    幻境和現實是有差距的，但沒想到居然差距這麼大。而且一瞬，簡直是沒辦法判斷兩邊具體時差的虛幻尺度。

    “可我覺得過了好久。”我有點頭痛。

    玄溟安撫著我：“有新發現？”

    我點點頭，把剛剛看到的情況告訴了他。

    玄溟神色沉沉，我感到他的疑惑和不安。

    “你說什麼他們都會回答？”玄溟抓到了我一直感到奇怪的那一點。

    “是啊，雖然我沒辦法改變他們做什麼，但是他們對我都比較友善而且好像和我很熟。”

    “這不太尋常。”

    玄溟說著捧起我的臉，我被他看得有點發毛，對視了一會兒，實在忍不住問：“是什麼難以控制的問題嗎？”

    “不，也許是好事。”玄溟的金眸終於不再緊盯著我了，他把我像個布娃娃似的託著，拍拍我的後腦殼。

    “怎麼說？”我很喜歡這種賴在他身上的安穩感。

    “那也許是你的能力，但這種能力超越時空，可以分離出已經煞化的魂魄，回到某一個時間直接對其中的人進行質詢，應該是一般神祇難以企及的法力。”

    “不是真的穿越時空吧，那我應該穿越回去問問我自己的前世到底是什麼大神。”

    我半開玩笑地說著，玄溟卻嚴肅地說：“是。”

    我呆住：“什麼？”

    玄溟認真解釋道：“因為魂魄現在已經無法表達自我，除非把時間回溯到魂魄還存有記憶的時刻才能和他們對話。我本以為你只是看到了過去的畫面，可你竟然還能和其中的人見面交談。”

    “那……那到底是什麼級別的神能做到這個地步？”

    “至少是一種信仰體系中的主神了。”

    主神？

    我第一次被自己嚇了一跳，主神的概念未免太過宏大，況且，一個主神最後變成我這樣子，也挺可憐的。

    “我曾在修煉中知曉這種法術，不改變因果而在任意時間穿梭，且可以讓其中的人自然接受自己的存在，這和神自身的職能有所關聯。”

    玄溟似乎想安慰我，而將這件事說得沒有那麼誇張：“不過我也沒見哪位主神用過，甚至在仙家這一體系裡並沒有這樣的職能。恐怕是佛道兩家的，那邊有很多主神。”

    我不知如何面對，如果這是我真正的背景，我本來該高興的，可現在我心裏很空，一點思緒也抓不出來。

    我又看向那片迷霧中的林子。

    忽然間我想到，趙素英在這些樹裡，可為什麼比她死得更早的華春豪，卻沒有在我第一次進入的時候被我從那麼多靈體中篩選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