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時間雨絲都隨之懸停，而頃刻間又轟然而下。滿地積水成波，那個懸空的“鎮”字在洇溼的高樓牆面上對映出粼粼金光。

    暴雨傾注下的地面竟漸漸平靜下來，如同一條漆黑的河。周圍的光絲毫沒有投映進去，我看向腳下，彷彿站在虛空中。

    許多灰煙從這條黑河中浮現，在我們的腳下聚整合無數人形，四下幽靜地遊動。

    雨聲隔絕了這個世界，那些遊蕩在腳下的鬼魂看不出男女老幼，在這平靜的河流下，宛如與我們隔著一層玻璃，無法真正浮上水面。

    蘇小眉搓著已經變黑的玉石：“剛剛的黑幕就是他們。”

    “什麼？”玄溟代我問道。

    剛剛我的確感到這裏陰氣極勝，而且確實有鬼魂遊蕩，但那些黑幕就像把濃烈的陰氣緊緊壓成餅……

    緊緊地……壓成餅？

    我忽然就明白了。

    “剛剛那些衝着我們呼過來的黑氣啊，就是這些人的魂魄，他們被法術鞣在一起，已經分不出來誰是誰了，我剛剛也沒發現，我還是通陰的，這可真是……”蘇小眉踩踩地面，那些人影魚也似的散開，又游回來聚集在他的腳下。

    “他們在試圖把這些地方的邪煞都和我的氣息同化。”玄溟一下子抓住了重點。

    “這樣下去會咋樣？”蘇小眉煩躁地咬著嘴唇，“背後搞事的肯定沒憋什麼好屁。”

    玄溟心緒還是很亂，我有些擔心他。

    輝叔手裏的煙燒盡了，他借我的口，高腔唱著歌謠，這層隔絕我們的“透明玻璃”發出輕微的震動，隨即積水平靜的水面開始一股股向上升起，那些灰煙破碎在水波中，和無數的雨絲相溶。

    巷子正中央金色的“鎮”字消失，完全成為左右的牆面上的巨幅貼畫，一股暢通的清氣從巷子外的天空涌入，極其迅猛地穿過我們身旁。

    “畫畫！截住巷子！”輝叔突然喊道。

    被佔竅的感覺突然消失，我全身都重回自己的控制，想也來不及想，我已經將蛇煞釋放出去，將這股清氣的出口完全攔截，那氣流裹挾著雨絲槍林彈雨辦打在我的蛇煞屏障上，無數蛇頭被擊碎又重新冒出，繼續撲向暴雨。

    玄溟試著控制了一下雨絲，但隨著這股氣流而來的根本不是正常下來的雨，那些雨滴彷彿有著自己的生命，拼盡全力地企圖藉着這股力量擺脫巷子。

    這個禁錮了他們三十年的地方，即便在死後他們仍在不懈地逃離。

    而我在阻止他們，讓他們永遠地在這裏魂飛魄散。

    我只能這麼做。

    湯沐恩告訴我一切會因為風水的變動而引起連鎖反應，那時我還沒有直觀地想到是什麼樣子，只是覺得我可以扛下來。

    現在，她的話殘酷地我的眼前兌現了。

    每一個在盤城根深蒂固的死結，都意味著不知多少有罪或無辜的生靈葬身於此，他們的命運交織在這裏，即便失去了魂魄之中具有神智的部分，依然承受著無休無止的苦難。

    他們像血管裡的淤積物，開啟了這個結，他們會飄到更危險的地方去，再次卡在那裏，可能就是致命的傷害。

    所以即便這裏的局破了，龍脈貫通帶來的清氣可以將他們送往廣闊的天地，他們也是外面世界的威脅，不能放任離開。

    我不能拯救他們，甚至，不能超度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