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朝我們走來，步履翩翩，周身環繞著一股仙氣。

    我明顯感覺到他和其他那些精怪的不同，還有……和玄溟氣場的迥異。

    他沒有玄溟那種震懾般的壓迫感，反而讓我覺得很親切。

    這就是讓我活得那麼苦的仙家柳二爺，柳玉術？

    和想象裡完全不一樣。

    “柳畫。”他看著我說，“抱歉，都怪我治下無方，讓你受了這麼多委屈。”

    我頭腦突然清醒，那股親切感蕩然無存。

    我委屈！我當然委屈！

    你知道我這些年是怎麼過的嗎？

    怎麼可能一句抱歉就完了？！

    我氣到發抖，什麼仙氣飄飄的光環，再好看的一張臉，道一百句欠，都別想讓我忘了他給我施法下蛋的仇！

    我還沒來得及質問，玄溟忽然把手伸進我的衣服，摸出了那顆蛋。

    “柳玉術。”他舉著蛋，“這算什麼？”

    柳玉術略微有點詫異，隨後蹙著眉，面帶憂慮。

    “你應該明白。”他還是溫和的語氣。

    玄溟怒聲：“為何防我？”

    柳玉術不回答他，卻看著我說：“柳畫，你一定很疑惑，為何我會出此下策。”

    我呆若木雞。

    什麼意思？

    我的蛋，是用來防玄溟的？

    可是，我看對他沒什麼作用啊。

    柳玉術輕輕嘆氣：“我以為這個法子，可以保你一生不被玄溟發現。不想我竟被拘押此地，法術弱化，你又出關去了，到底沒能阻止他找到你。”

    我更加不能理解：“為什麼不讓他找到我？”

    柳玉術沉默。

    玄溟顯然生氣了，抱著我轉身就走。周圍看熱鬧的精怪立刻飛快地向遠處逃竄，讓開一條路。

    這怎麼行，我好不容易走到這兒，怎麼能說回去就回去？！

    “不能走！”我叫住玄溟，“要讓他解開我身上的法術！”

    “他不會給你解。”玄溟冷聲道。

    “他不給我解誰還能解？！”

    我轉頭越過玄溟的肩膀，喊著柳玉術：“我不要下蛋！給我解開！”

    柳玉術終於說話了：“並非我不給你解開法術，而是你如今見到了他，那個法術的意義已經不在。今後，不會再有蛋了。”

    我有些懵：“那為什麼說我會死？”

    玄溟停住腳步。

    柳玉術又一次不回答我了。

    他們的沉默讓我害怕。

    “蛋盡人亡，是真的嗎？”我不停地追問，“下蛋的法術解開了，我是不是不會死了？”

    柳玉術對我搖了搖頭。

    他接著說：“蛋的法術，其實和你的生命並無因果。”

    我心裏一直緊繃着的弦，斷了。

    一直以來，我都找錯了方向？

    我的死和蛋沒有關係，即便不再下蛋了，我還是會死。

    所以，我不但白白承受了下蛋和被歧視的折磨，結果還得等死？！

    剛剛對這顆蛋產生一絲好感，就又成了個笑話！

    我從玄溟手裏把蛋拿來，對著柳玉術：“讓我這麼多年生不如死，就是爲了躲這躲那？憑什麼？！這鬼東西我不要了！還給你！”

    我舉起蛋朝柳玉術砸去，突然玄溟抓住我的手腕，把那顆蛋奪走。

    “不是沒用了嗎？！我要砸爛它！”我氣急了，口不擇言。

    “蛋不能破。”玄溟說著，把蛋藏了起來。

    事到如今我無能為力，憤怒硬生生憋成眼淚，奪眶而出。

    柳玉術一眨眼出現在我們前方，匆忙對我說：“柳畫，不要放棄，還有一個辦法。”

    “什麼？”

    “做我的弟馬。”

    他眼神無比誠懇，用那副溫柔的嗓音娓娓道來，更讓人難以拒絕：“柳家本是你前世的緣分，若以我的道行予以你護持，助你修道成仙，或可抵消這一世的因果糾纏。”

    我哭著哭著，笑了出來：“‘或可’？”

    玄溟把我抱得更緊：“柳玉術，你膽敢再來作梗！”

    柳玉術轉向玄溟：“我這樣做是爲了保護她，她是我柳家許諾收入族譜，生生世世庇護的有緣人，你自己深陷孽緣，還不允許我救她？”

    玄溟話音慍怒：“你，庇護？”

    “對，”柳玉術義正辭嚴，“從你的手裏。”

    “夠了！”我大喊一聲打斷他們，“全都是你們自作主張！問沒問過我願不願意下蛋，願不願意被庇護，願不願意要這個狗屁人生！？”

    “多少次我**的寧願去死！你知道不知道？！”

    “我是個人！前世我投胎的時候就忘光了，我只想好好活完這一輩子，就那麼難嗎？！”

    淚水止不住，我的眼前一片模糊。

    我指著柳玉術的身影：“你說你保護我？可我身邊一直都是玄溟在保護我！你連一個崔演都管不住，我纔不當你的弟馬！你和胡四都是騙子！”

    玄溟撫過我的頭，我抱緊他的脖子：“玄溟，玄溟……我們走吧。”

    他抱著我，和柳玉術擦肩而過，對方沒有阻攔，只在我們走開時淡淡地喚了一聲：“小畫……”

    我沒回答，默默擠掉眼裏的淚。

    閃電再次點亮夜幕，懸崖上半個人影閃過，好像小眉。

    我還擔心著她，可是這個時候，我總覺得那不是她，是胡四。

    我分不出來，胡四佔竅的時候，胡思跟著她的時候，還是她自己的時候。

    我不知道，除了現在看起來對我好的玄溟，還該相信誰。

    筋疲力竭，不想再思考任何事。

    只幾步陣法，玄溟帶我走出了野山。雷雨還在無休無止，我好久沒見到這麼大雨，也好久沒哭這麼慘過了。

    “我還要回盤城嗎？”我問玄溟。

    “回。”

    “我不想回去。”

    “我必須回去。”

    啊，對。

    他有他的事，不能順著我。

    我想，那大概是他的私事，和我沒有關係，所以不準備再多問。

    但他主動往下說道：“盤城要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