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驚呆了。

    這三隻老鬼居然在掐架？

    不過聽他們說話，我也猜出來了，那個肥胖的鬼是屠老頭子。

    他面相兇狠，渾身堆肉，看著嚇人。可是他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朝老瘸子要兒子，場面也實在奇怪。

    他兒子在車底下，應該是還不回來了。

    而那個佝僂的老頭，就是剛剛車禍裡被懟在了牆上的那位。

    這下仇人碰頭，我被迫看了個熱鬧。

    崔老瘸子被他們兩個追著廝打，不斷辯解著：“我啥也不知道啊！！”

    “你不知道才見鬼了！你上了老子的身！索了老子的命！”屠老頭嚷嚷。

    “你不繞著車亂轉，我能遛彎的時候被車撞死？！”佝僂老頭也不肯接受。

    “不是我要乾的！我……我是想殺了你們！可我不想再罪加一等！何苦行兇！”老瘸子抱頭鼠竄，“分明有東西在驅使我的邪念！與我無關啊！！”

    他居然說，行兇的不是他？

    有東西驅使……什麼東西？

    我的思緒非常混亂，止不住地想到我不願意想的事，不由自主地朝著那條蛇看去。

    他也在看著我，我頓時如鯁在喉。

    他要害我，他是殺我的，他要我的命。

    每一個人都這樣說。

    可我心裏有個聲音，一直重複著“不是”。

    我看到的是他救了我，每一次。

    而胡四在危急關頭從來都沒有出現，小眉被攻擊的時候胡四也無動於衷，胡四告訴我們的事，我為什麼要信？

    崔演被收走前說胡四答應救他，屠國強被害前一晚小眉還和我在一起，肯定是胡四去了屠國強家，把看到這條蛇的事告訴了她。

    但是如果胡四早就在場，他為什麼不收了崔演的魂魄，反而讓他繼續逃到這裏害人？

    屠老頭和今天的車禍，胡四絕對脫不開干係！

    我信小眉不會害我，可我不信胡四不會利用我對她的信任，蠱惑了小眉！

    究竟是誰在驅使崔演殺人？

    答案似乎已經昭然若揭了。

    如果真的像我猜測的一樣，那麼現在處境最危險的不是我，是小眉！

    胡四肯定有問題！

    我看著那條蛇的眼睛說：“我相信不是你做的。”

    那條蛇樣子有些詫異，正要開口，忽然抬頭看向我的身後。

    我立刻察覺到入耳的吵鬧聲消失了，車的那邊傳來無法形容的響動。

    一回頭，那三隻鬼都在直勾勾地盯著我。

    他們忽然都褪去了之前劍拔弩張的架勢，變成了一個個蒼白麻木的木偶，以扭曲的姿勢懸掛在半空中。

    我駭然後退，他們的眼珠子馬上化為血紅。

    黑沉沉的煙霧從他們的七竅流出來，和昨晚在老瘸子的醫館裏看到的一樣。

    三隻怨氣沖天的厲鬼！

    他們顯然不再是剛剛清醒的狀態了，那條蛇攔腰摟住我說：“走。”

    我被他帶著後退，那三隻鬼搖搖晃晃，緩慢地挪步向前。

    “蛋……”崔老瘸子咕噥著，衝我伸出手。

    屠老頭肥碩的身軀顛簸著走來：“給我……給我……”

    佝僂的老頭口角滴著涎水，也在步步緊跟。

    他們要我的蛋？

    對了……蛋！

    我的蛋呢？

    我趕忙摸向腰間，那個紅繩絡子被割斷了，蛋不在我的腰上。

    我的心一下提了起來。

    “蛋！”我回頭看向車的殘骸。

    這條蛇從懷裏一掏，攤開手掌，我的蛋就臥在他手心裏。

    “你找到了！”我驚喜。

    “順手。”他說著，抬頭看鬼。

    三隻鬼離得遠了，黑氣又劇烈地在他們眼耳口鼻處翻涌，我突然發現，那不是從他們身體裡出來的氣，而是吸入進去。

    黑氣，居然是來自我的這顆蛋！

    三隻鬼似乎尋到了來源，立即飛快地撲向我們。這條蛇又把蛋一握，藏了起來。那三隻鬼馬上再次陷入遲鈍，黑氣也逐漸稀薄。

    我的蛋……究竟是個什麼鬼？！

    這條蛇對著他們隔空畫了一道符咒，我眼前金光一閃，三隻鬼立刻就地化為黑煙。

    寂靜的世界彷彿重新開始運轉，紛亂的腳步聲和手電的燈光掃向車禍現場，有人圍過來了。

    那條蛇用手臂託穩我，趁著來人前，快步從小區的圍牆上翻了出去。

    咦？

    居然是翻牆，看他靈活地一步就上牆，我還以為會起飛……

    他抱著我走回了酒店房間，這裏乾淨得好像什麼也沒發生。

    現在只有我們兩個，我緊繃的神經終於鬆懈了些。

    他把我放在床上，取出蛋遞給我。那顆我需要兩手握住的蛋，居然在他掌中顯得格外嬌小。

    我想起三隻鬼垂涎的模樣，身上一陣惡寒：“他們為什麼要這個蛋？”

    “是蛋在招引他們。”

    “招引？”

    “對，邪煞會被更猛烈的邪煞引誘，也會被其吞噬。”

    我忽然不敢接下他手裏那顆蛋。

    “所以說，這顆蛋招邪？”

    他預設了。

    “那紅繩絡子呢？可以壓住它嗎？”我急切地想得到確認。

    “紅繩不夠，你畫的畫可以。”他答道。

    我懂了，丁老頭最要緊。

    不過我心裏終於有點釋然，小眉堅持讓我自己畫，她還是為我好的。

    奇怪，我為什麼要確認這些，我在怕什麼呢？

    小眉肯定也是會站在我這邊的。

    “那這個蛋，我還應該帶著嗎？”我看著他手裏。

    “不要了？”他困惑地反問。

    我一愣，遲遲反應過來他的意思。

    他是以為我要自己非帶著，纔拿出來還給我的。

    “要的要的。”我接過蛋，揉了揉。

    帶兩天都帶出感情了，給我扔掉就不好了。

    而且最重要的，我還得留著它去問柳二爺解法術。更何況海鳴村對我的蛋耿耿於懷，蛋在村在蛋盡人亡究竟是不是真的，我弄清之前，這顆蛋不能離身。

    夜色深了，我還有一肚子問題，想開口，卻不小心注意到他被月光勾勒的輪廓，心尖顫了一下。最後說出來的只有：“謝謝你救我。”

    “你謝過了。”他提醒我。

    “這麼大恩，多謝幾次也不多，如果有其他方式報答，我也願意。”

    他對我微微眯起眼。

    似乎只要看著他的眼睛，我就能懂得他的情緒。

    這次，他竟然興奮了。

    他撐著床貼近，陰影覆壓在我身上，沉沉說道：“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