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這是蘇綿的意識中僅存的內容。

    蘇霆康的那些咒語彷彿在她的意識與肉體之間蓋上了一層厚重的膜，任憑她怎麼因為疼痛而輾轉反側，撕心裂肺，都絲毫不能表現出半分來。

    寸寸刀割般的感覺讓她無力思考，只是本能地感到這樣的情況有些熟悉。

    心跳的速度越來越快，蘇綿的眼前也越來越模糊，同時卻又有一些不屬於此刻的畫面出現了。

    明亮的藍天一望無際，萬里無雲，正是春日裏難得的好天氣。

    蘇綿站在一個陌生又熟悉的地方，看著周圍的下人來來往往，張燈結綵地佈置著。

    她轉了一圈，忽然意識到這裏是蘇府。

    年輕了許多的蘇諫康一臉喜氣洋洋，穿著合身的袍子，正意氣風發地從屋中匆匆走出，徑直來到一個小廝面前。

    “怎麼了？”

    小廝低頭道，“老爺，外面來了幾個人，自稱是您的親戚，要來看看夫人的情況……”

    蘇諫康臉上的喜色稍去，“我的親戚？”

    “正，正是。”小廝回答得有些結結巴巴。

    蘇諫康沉吟片刻揮了揮手，少頃，幾個身材高大的男人便被領了進來。

    剛打了個照面，蘇諫康臉上的笑意便完全消失了，眉頭也皺了起來。

    “你們這是何意？”

    “蘇大人切莫誤會！”

    說話之人蘇綿也認得，正是蘇霆康，他滿臉笑意，似乎早就想到會被如此對待，只笑著命下人呈上了大包小包的東西。

    “今日是府上的大好日子，小弟特意前來祝賀！”

    見他沒有再提那些不愉快的事情，蘇諫康臉上的怒色倒是去了幾分，“既然如此，那便請去花廳稍作歇息吧！”

    “不必不必！”蘇霆康連忙笑道，“這就是夫人的院子吧，我等在這裏等候便是。”

    蘇諫康又往這邊看了過來，似乎是想問你們等在這兒幹什麼。

    不過他的話還沒有出口，就聽到院中亂了起來，產婆開始喊著讓小丫鬟們去準備東西，嘈雜的腳步聲不絕於耳。

    蘇諫康這下沒心情和身邊這幫人扯皮了，三步並做兩步就衝進了屋中，“夫人！夫人！”

    他進到屋中，蘇綿卻還在外面，這個時候，她已經發現了自己的不同：她可以在院中自由活動，但其他人卻看不到她，彷彿是一個幽靈一般。

    蘇綿兩廂望望，還是選擇沒去屋中，站在蘇霆康和其他幾個蘇氏人的身邊，聽著他們低聲說話。

    “蘇大哥，這能行嗎？”其中一人問道，“我怎麼看這位的樣子，還是那麼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蘇霆康回頭噓了一聲，“夫人不是說過了嗎，這事是她一手促成，咱們就不要管旁的了。”

    雖然話是這麼說，但他扭頭的時候，眼底的憂色還是揮之不去。

    就說了這麼幾句，他們便紛紛閉口不言，蘇綿又等了一會兒，感覺他們應該不會再討論什麼，於是抬腳往院中走去。

    院中的人更多了，且動作都很快，時不時有小丫鬟端著一盆一盆的血水從屋中出來，而容夫人的慘叫也是從那裏發出的。

    “夫人再堅持一下！很快了！”

    蘇綿掀開門簾的那一瞬間，一聲嬰兒的啼哭猛地響起。

    伴隨著這聲啼哭而來的，還有一陣能把蘇綿天靈蓋撕碎的頭痛。

    彷彿是被人一刀砍在了頭上，蘇綿不得不雙手抱著頭，蜷縮起身體來抵禦這陣疼痛。

    此時她已經顧不上自己身處何方，又在做什麼，周遭的一切對她來說都不再重要，或者說，甚至不再存在了。

    朦朧間，她似乎聽到了陣陣腳步聲，有一個聲音正驚慌失措地響起，“老爺，小姐忽然昏倒了！”

    接著又是一陣混亂，蘇諫康似乎跑了出去，正在院中吼著什麼，容夫人因為生產暈倒還沒有甦醒，小小的蘇凡被奶媽抱在懷裏，正在放聲哭泣。

    蘇綿掙扎著抬起眼，想看看周圍發生的事情，沒想到卻在無意之間看到了正哇哇大哭的蘇凡。

    按照蘇綿方纔總結出的經驗來看，蘇凡是看不到她的，可不知道怎麼回事，蘇凡那雙大而清澈的眼睛就是準確地找到了她。

    蘇綿先是感到不可置信，試著動了動身子，卻發現蘇凡的視線一直跟著自己，接著又驚奇地發現，那陣讓她難以忍受的頭痛居然消失了。

    緊接著，周圍的景象又發生了變化。

    蘇綿發現自己回到了琉璃閣中，但只是站在角落，看著一大堆人擠在自己的床前，七嘴八舌地說著什麼。

    “要不是摔了一跤，小姐好好的怎麼會昏倒？就是你這個丫鬟沒把小姐照顧好！”

    這個熟悉的聲音，是蘇綿小時候的奶媽，她正低頭怒斥著什麼人。

    “小姐走著走著忽然就摔倒了，奴婢去扶之後就變成了這樣……”一個蘇綿並不認識的小丫鬟瑟瑟發抖，哭著道。

    “都讓開！”

    這個時候，蘇諫康到了，他顧不上滿頭的大汗，一個箭步便衝到床前，終於驅散了把這裏圍得水洩不通的人群。

    “綿兒？綿兒！”他衝着床上一迭聲地叫著。

    蘇綿這會兒也終於能走到近前看看，她來到蘇諫康身後，看著躺在床上的小小身軀，心中浮起了一些奇怪的感覺。

    床上的小姑娘看著只有三四歲，生得肉嘟嘟圓滾滾，藕節一樣的小臂白裏透紅，胖嘟嘟的手上還有幾個小肉窩。

    可她的臉色卻是鐵青色的，雙眼緊閉，嘴唇也同樣泛着青白，看起來十分不好。

    蘇諫康還在不住地呼喚，卻一點兒效果都沒有，床上的小蘇綿一動不動。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蘇諫康見無論如何都喚不醒蘇綿，只好把希望寄託在別處，“方纔發生了什麼事？”

    那倒在地上的小丫鬟又開始顛三倒四地講著，蘇綿走在路上忽然一頭栽倒，然後再也起不來了的那個故事。

    只是絆了個跟頭，就能變成這樣？蘇諫康的眼中顯出火氣來，一拍床邊，“胡說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