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夫人
“你還是不要知道了。”
謝無稽的薄唇上下輕啟,說出的話帶著奇怪的語氣,像是在哄她,就好像知道他的所作所為蘇懿會生氣一樣。
蘇懿盯著他的眼睫半天,直到謝無稽錯過她的麵,在她耳邊細語:“真的生氣的話,你會如何,謀殺親夫嗎?”
說罷,謝無稽緩緩的移開,又重新恢復了尋常的模樣。
彼時眾人都還在,見到兩個主子這般親密,餘下的幾人更是尷尬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塗山和長貴輕咳了兩聲,勾肩搭背相約出去吃夜宵,而殷姑則裝口渴,捂著眼睛假裝自己什麼也沒看見。
謝無稽拎著何武侯,一路出門不知道往何處去了,只知道回來的時候已經夜半,他在房頂坐了許久,才翻身下來,彼時天已經大亮。
蘇懿正要開啟窗戶呼吸新鮮空氣,冷不丁從屋頂上跳下來一個人,嚇的她一個激靈將自己手中的茶盞扔了出去。
跳下房簷的謝無稽迅速接過,在蘇懿不忍直視的驚呼中穩穩落地。
不過一會兒,放門外就響起了敲門聲,蘇懿攏了攏衣裳,起身去開門。
謝無稽端著杯盞,見蘇懿開門,直接遞了過來:“一滴沒灑。”
蘇懿有些惆悵的接過,剛想解釋說也不必那麼認真,冷不防身後傳來一句話,讓她忍不住後悔剛纔開門的草率。
謝無稽說:“夫人若是休息夠了,還望早些下樓,我們還要趕路。”
蘇懿:“......”我怎麼覺得給自己挖了個坑?
...
這日天氣並不晴朗,濃重的烏雲遮在天際,太陽在雲層中若隱若現,被遮去了陽光之後,橙紅的像顆蛋黃。
蘇懿攏了攏衣裳,在殷姑的攙扶下上了馬車,幾人出發往西岐的國都恪陽而去。
路上倒是好風光,西岐同梁國不同的是,它的國內喜種梧桐,梧桐的葉子寬而大,遮天蔽日的蓋著大道,是以就算是夏日經過,也決計不會曬的人睜不開眼。
遑論如今已然入秋。
行了約摸半日,他們找到了一個開在路邊的茶肆,眾人紛紛下車舒展身體,順勢喝茶解膩。
蘇懿瞧著茶肆的老闆面善,趁著老闆倒茶的功夫問路:“此地距離恪陽還有多少路程?”
那老闆先是呵呵笑了幾聲,指著東邊的方向道:“慢的話,十日,若是腳程快,七日怎麼也夠了。”
蘇懿哦了一聲,不禁赧然,其實西岐與梁國的國土面積相當,只是因著恪陽在西岐最東面,是以他們若是要去這裏,幾乎橫穿了整個西岐。
不過他們一路走來,倒也見識了不少西岐的風土人情,比如這裏的人多以種茶為生,就連路邊玩耍的毛頭小兒,說起種茶也往往侃侃而談。
那老闆見蘇懿不再說話,收起茶壺去招待別的客人,謝無稽望著東面絡繹不絕的人馬,指著其中的幾人道:“似乎不太對,今日這官道怎麼這麼多人,梁國和西岐如今表面上還算和睦,但已然有了嫌隙,不可能有這麼多商賈熱鬧穿行,只怕是有什麼事吧?”
話音剛落,坐在旁邊桌子上的客人緊接著附和道:“確實,過幾日乃是西岐最重要的種茶大會,到時候,整個西岐中最會種茶的人都會來到恪陽鬥茶,你們啊,這是趕上好時候了,這種場面,可不是誰隨便就能看到的。”
鬥茶大會?
蘇懿在心中忖度了半刻,追問道:“可是鬥茶品,茶令,茶百戲?那確實值得一看。”
那人輕哼了一聲,回:“不止,還有茶株,茶種,茶色。”
這便稀奇了,若是鬥茶,蘇懿只聽說過如何品茶,這茶株,茶中,和茶色,又是怎麼鬥?
見蘇懿漏出訝異的目光,那人輕嗨了一聲,索性解釋到底。
“鬥茶只是為入口,這茶株就不同了,乃是與會的人親自培育出的茶種,利用這茶種上麵的新茶,來鬥茶,這邊一來可以分辨誰的技藝更高,這二來,也可以知曉誰的茶樹更好。”說到這兒,那人突然狐疑起來:“打聽的這麼仔細,你們不會是梁國來偷師的吧?”
蘇懿急忙連連否認,指著身後的一輛馬車道:“非也,我們是做布匹生意的,哪裏懂什麼茶,只是聽公子你提起,這纔多問了幾句。”
那人瞬間釋然,結果想了想後又道:“正是,想要偷師得有這本事才行,能入了鬥茶會場的非富即貴,你們啊,沒這個命嘍。”
蘇懿假意笑笑,附和那人的說辭,那人便開啟話匣子一般,說起鬥茶會上能遇上的奇事。
比如這會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什麼人會參加,事無鉅細,說了個清清楚楚。
說的多了,口乾舌燥,那人索性端著茶坐到了蘇懿這邊。
“你們要去恪陽,我與你們正好順路,可能結伴而行?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蘇懿點頭稱是,剛想應下,結果還沒來得及出口,就被謝無稽搶先:“抱歉,我夫人不想。”
那人盯著謝無稽的麵看了看,又審視了一下蘇懿,當下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剛纔還說的好好的,怎麼突然就這般冷淡了?
蘇懿見狀,亦道:“實在不巧,我那馬車狹小,恐怕委屈了公子,再者奴家是婦道人家,恐多有不便,恐不能帶著公子同行了。”
那人尷尬一笑,急忙找補:“不妨事,是在下唐突了。”
這般分開之後,蘇懿他們便收拾準備出發,待她走向馬車伸手等著殷姑扶她,結果來人卻是謝無稽。
蘇懿不禁詫異,眼中多有防備,好像再說:這是鬧哪樣?
謝無稽卻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堅持道:“夫人剛纔說馬車狹小,只坐兩個人的馬車怎麼會狹小呢?”
蘇懿語滯:“你...”
謝無稽仍舊不肯退步,扶著她的胳膊將她帶上了馬車,而後縱身一躍,亦上了馬車。
留在外面的殷姑頓時有一種被拋棄的趕腳,這馬車她進也不是,不進也不是,尷尬的愣在原地。
長貴對此番情景駕輕就熟,將自己身旁的位置讓了出來,示意殷姑坐上去。
於是如今蘇懿和謝無稽坐在了馬車裏麵,長貴和殷姑駕車,剩下了兩匹馬,由塗山牽著,慢慢東行。
裡面蘇懿將小几上的話梅捏了顆送進嘴裏,對方纔謝無稽的計較有些不滿:“其實帶上他也沒什麼,總歸他與我們說了這麼多訊息,就當是感謝他了,何必拒絕人家呢?”
謝無稽聽了,不禁皺了皺眉,他將一隻胳膊橫在蘇懿的一邊,撐著馬車,而後視線緊緊的盯著蘇懿,一字一句道:“你與他怎麼有那麼多的話說,蘇懿,你是故意的嗎?”
蘇懿倒吸一口涼氣,天地良心,這種時候她哪有這種閒心跟他玩這種花樣?
“有沒有可能,我跟你就是沒什麼話說呢?”
蘇懿說完又用那極無辜的表情看著謝無稽,謝無稽不禁低頭咧了咧唇角,他還能怎麼辦呢,這女人在跟前,打又打不得,罵又罵不得,只剩下他像個大傻子一樣,在乎這個在乎那個,而對面的人有恃無恐,根本就不在意。
謝無稽笑的更開心了,他反問道:“那是不是間接代表著,你對我並非無情?蘇懿,你是在怕我嗎?”
蘇懿愣在了座位上,手上的話梅都不甜了。
“因為你對他無情,所以纔敢肆無忌憚的說笑,而你從來不跟我這樣,蘇懿,你也喜歡我是不是?”
“不是!!”蘇懿急忙反駁。
被人戳穿某些刻意隱瞞的真相是種非常難以忍受的滋味,她對謝無稽的感情...
的確,她並非討厭謝無稽到無法忍受,她對謝無稽的感情很複雜,充斥著前世的萬般糾葛,和今生今世的宿命重聚。
光是身臨險境,如果算上上一次,她已然被謝無稽救過三次了。
她不可能對謝無稽的付出毫無感受,也曾經問過自己,是不是因為自己重生了,這個世界的謝無稽也會不一樣。
所以蘇懿的內心矛盾的彷彿冰火兩重天,一邊是理智,告訴自己不要在落入謝無稽的宿命,另一邊卻又不斷的提醒自己,謝無稽跟從前不一樣,她不該沒有理由就拒別人以千里之外。
人心都是肉長的,她曾經幻想過的,如今還會幻想,只是從前會失望,如今她已然放棄了掙扎,任憑命運捶打。
“不是?那你說,你為何從不與我說笑?”
蘇懿語滯了一瞬,眼睛裏頓時含了淚水。
從來沒有見過說幾句話就把人逼哭了的謝無稽立刻就慌了。
他從來不怕女人哭,但能讓他心慌的,唯有蘇懿。
“別,你別哭,我不問了好不好,我的錯,唉,我不該問,你別哭了。”
謝無稽手足無措,與從前英姿颯爽的俊朗模樣毫不相干,他就像一個欺負了女孩子又被女孩子的眼淚嚇的沒了主心骨的大男孩,嘴裏說不出其他的,只剩下道歉。
說實話,如果這時候蘇懿見好就收,沒準這謝無稽幾天都不敢惹她,偏她又覺不解氣,想要讓謝無稽心生愧疚,於是施施然說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