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嬌同老者相處的數日，熟悉之後很是投契，老者會時不時同她鬥嘴。

    老者不像表面那般清冷不可近人，實際上在相熟的人面前他也略顯活潑。

    “我先前勸你不要憂思過度，你這般信任我的能力竟也做不到，做那徒勞之舉平白傷神。”老者笑了笑，撫摸胸前那叢茂盛的白鬍須。

    秦嬌順著他的話反駁道：“前輩不是都說了，人之長情，雖則我是妖，但與人的七情六慾也應無二致。”

    “老朽今日算是真正見識了秦姑娘的伶牙俐齒，佩服佩服！”

    老者笑起來時眼睛迷成一條縫隙，趕來時因方纔在居處小酌了幾杯，粗糙臉皮上飄浮著兩片不相宜的紅雲。

    秦嬌笑了笑，頰畔蕩起兩個迷人的小酒窩，青春逼人，“不敢當，前輩也不遑多讓。”

    段墨懷在一旁聽得雲裡霧裏。

    他們到底是在唱哪一齣，還以為二人是有什麼過節，怎麼說的話他都聽不懂。

    可細細觀察，兩人都笑意晏晏，看上去並無什交惡的風波。

    “我們剛纔說到哪裏了？”

    段墨懷立刻便將話頭接了去，“前輩，說到晚輩心魔發作之事。”

    “誠如秦姑娘所言，老朽自是有些本事，斷乎不會讓你的命夭折在我的手中，只不過也非手眼通天，若是這次施救途中出了什麼差池，你的甦醒時間便會延後。”

    秦嬌與段墨懷四目相對，相繼吃驚，“若真發生那樣的事情，那要延後多久？”

    “至於延後多久，尚無定論，老朽雖雲遊四海，但從未做過這等棘手的事情，虧得小郎君及時醒了，你也該好好補上一覺了，是吧秦姑娘？”

    “前輩，莫非嬌嬌這半月來至今未合過眼？”

    段墨懷心疼秦嬌身子，她雖為妖族，但終究是個如花似玉的女子，不似他這般耐抗，需要人來愛護。

    “秦姑娘對你是一往情深，你也沒辜負她的付出，此後你便是徹頭徹尾的妖了，不用忌諱人妖殊途。”

    “還仰賴前輩幫助，晚輩才能達成所願，說起來這份功勞還是前輩的最大。”

    兩人又客套寒暄了一番，老者轉移了話題。

    “我不在乎這勞什子的功勞不功勞，你們今後有何打算？”

    老者以為他們事情辦妥便會盡快的離開，就隨口一提。

    段墨懷還沒有離開打算，他目前也不知要去往何處。

    “前輩嫌我們打擾你的清閒日子，是想趕我們走了嗎？晚輩還想在前輩這裏小住一段時日叨擾您。”

    老者思索片刻，“老朽也不是老古板，不通情理，看在你身體初愈的份上就讓你多留幾日吧。”

    段墨懷情知秦嬌也想留下，“嬌嬌，你意下如何？”

    “依你的，就這麼說定了。”秦嬌向來爽快。

    “那嬌嬌你去休息吧，我在你的房間外面陪著你，等你休息夠了，我帶你去個地方看樣好東西。”

    段墨懷把秦嬌送進廂房後，老者去柴房準備早膳。

    初秋天氣晴朗，天高雲闊，晨曦的曙光落在後院盪漾的一方水池之中，風一吹泛起粼粼波光。

    林間時有鳥雀啼鳴，段墨懷就坐在樹下的一方石凳旁，大理石石桌上有飯菜的酒水的香氣。

    他足有半月未進食，看到食物時忽感飢腸轆轆，很是想念這些味道。

    “前輩快來陪晚輩一起用餐吧，多謝前輩盛情款待。”段墨懷歲饞蟲都勾出來了，但礙於禮數尊卑，他催促著老者上桌吃飯。

    老者端來一碗甜菜湯，“你這恭維話還是省了吧，我這粗茶淡飯的，你能吃得慣就很不錯了，我聽秦姑娘說你做過九五至尊？”

    “都是過去的事了，不提也罷，如今我已是妖，已無資格做人類的皇帝，何況晚輩已萌生退隱之意。”

    段墨懷嘴上說著不提，他的心裏卻涌起無數的記憶，宮廷中陰謀算計之人雖多，可那也是他與秦嬌有過許多交集之處。

    秦嬌在宮裏受過的委屈他都一清二楚，他不想讓自己所愛之人捲入宮內紛爭之內。

    他現下只想跟秦嬌好好過日子，富貴和繁華以及權勢都不是他所求，他只求能夠與秦嬌長相廝守，平安喜樂。

    老者見他有心事的模樣，“我的廚藝雖比不得御膳房的廚子，但也差不了太多。”

    “使不得，還請前輩先入座動筷。”段墨懷反而起身邀他先入座。

    “此地就你我幾人，何必拘謹於歲數之差，老朽不就比你虛長了幾十歲而已，你明明就想吃得緊，我今日就偏動筷，你是不是要忍到我動筷為止？”

    段墨懷被他說中了心事，一時不知如何應答。

    “若真要論起禮數，我是主，你是客，只不過老朽從不在意主客老少之分，你要我先動筷，那我就不客氣了。”

    老者舉箸夾起一塊麻婆豆腐，自顧自的吃了起來，把段墨懷當空氣。

    段墨懷這纔跟上老者吃飯的程序，兩人你一筷我一筷將東西吃得乾乾淨淨，就連桌上好大的一盤白花花的饅頭也被兩人全送進肚子裡了。

    “前輩的廚藝著實不賴，晚輩吃得盡興了。”

    老者又舀來一壺野泉釀，倒在段墨懷的杯子中。

    段墨懷沒有清早飲酒的習慣，推辭道：“前輩，晚輩不勝酒力，還請前輩手下留情。”

    “喝點對你身體有好處，我這酒能舒筋骨，你躺了這麼久，更適合喝此酒。”

    段墨懷執杯一飲而盡，入喉甘甜，酒味清冽，在唇齒間久久回味竟有餘香無窮。

    “如何？”

    “好酒。”

    老者自斟自酌，“你們退隱也好，像我這般過著閒散清貧日子，不知你可會覺得愜意？”

    “甚好，前輩這日子猶似神仙，逍遙快活，我羨慕還來及。”

    段墨寒厭倦了皇宮生活，厭倦了皇宮中明裏暗裏的爭鬥廝殺，那堆積如山的奏章是責任，亦是朝臣施加的壓力。

    他要處理天下事，又要處處防範，他累了。

    “嘁，小郎君還是真是不勝酒力，喝這一杯就醉倒了。”老者笑著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