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唐遞了張乾淨的紙巾過去。

    她緩了眉眼，“誰欠你的，你就去找誰報仇，但是這麼多年過去，這個村子有什麼錯，那些出生的孩子有什麼錯。”

    他們承受著心臟帶來的痛苦，耗光一個家的所有錢，最後留不下一條命。

    一切僅僅是因為一個詛咒。

    那張紙巾上落了雪，女鬼眉眼裏流出血淚，她掩面而泣，或許在很早之前，她也知道自己做錯了，只是心裏的恨讓她放不下。

    她不斷的催眠自己，說都是別人欠她的。

    在一片茫茫裡，女鬼如同金色的沙礫，消失在天地間。

    滿唐回頭看過去，秦扶言手裏握著最後一根鎮魂釘，那具屍體，其實就在偏房。

    秦棟心臟處的陰影消失。

    整個孫莊村的夜晚，好像一夜之間能看見天上的星星。

    而那個消失的女鬼，地面上只留了一道隱約的人形，隨著雪花越飄越大，很快也會被填滿。

    誰對誰錯，孰是孰非。

    已經過來這麼多年，一切就都隨風而去。

    滿唐看著孫樹門前的那棵槐樹一夜之間老去，而本來被抽取了生命值的孫樹，頭髮慢慢變黑，那張蒼老面皮上的皺紋拉長。

    他驚訝的看著自己的身體。

    所有人的目光落下，一瞬間，面前的世界支離破碎。

    滿唐倉促落入黑暗，秦扶言的影子像是破裂的鏡子碎片，她雙臂張開，滿臉不可置信。

    不對。

    這個小世界還沒見到男女主，根本不存在拯救成功一說，為什麼自己會突然離開。

    地面上的空間越來越遠。

    滿唐掙扎著大喊系統，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話音剛落，腳下踩上一片土地，滿唐被託舉在半空，黑暗裡系統機械的聲音冷冰冰的響起。

    ——小世界崩塌。

    ——男主涉嫌偷盜，不符合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

    ——宿主拯救任務完成，現在抽離小世界。

    三

    二

    一

    熟悉的墜落感讓滿唐安心，她以為這個小世界只是意外，繼續進行下一個任務。

    可一睜眼。

    面前是未完結的新文，鍵盤上的燈光還沒滅，她趴在鍵盤前邊，彷彿只是做了一個夢。

    窗簾外的星星閃爍。

    熟悉的房間佈置，滿唐拿起桌子上的插畫，這是自己之前學著給小說畫封面的時候，笨手笨腳畫的第一幅。

    當時還覺著很好看，所以列印之後裱了起來。

    經由小世界裏的專業培養，現在滿唐再看這畫，漏洞百出，她咧嘴笑了笑，恍然間紅了眼眶。

    女孩子把畫框抱在懷裏，聲音是壓不住的哽咽，她朝著房頂，朝著四周大聲的喊。

    “秦扶言！你出來，你在哪呢！”

    “系統，系統！為什麼結束了，為什麼啊，秦扶言呢！秦扶言在哪！”

    可迴應她的只有黑夜裏的沉默。

    爲了安靜碼字，滿唐租的是個偏僻小區，這裏沒住幾戶人，也談不上打擾。

    眼淚砸在地上，滿唐茫然間被拉入一個拯救反派的系統，那時候明明是爲了爆款和版權。

    可在接觸裡，她喜歡上那個沉默且細心的反派。

    相處了這麼多世界，滿唐甚至想過，等以後要結束了，自己就跟系統申請，留在小世界裏陪著秦扶言過完一輩子。

    給他生個孩子，看他做世界上最好的父親。

    晚了。

    任務結束的太過突然。

    不知道過了多久，哭累了的滿唐靠在身後毛絨絨的床上，她似是在喃喃自語，也像是在跟人對話。

    “我知道你就是秦扶言，每個小世界你都會看著我，別想騙我，裝什麼系統。”

    “臭秦扶言，你要是再不理我，我以後也不會理你了。”

    她賭氣似的說完。

    房間裡還是安靜，電腦下方的時間顯示凌晨五點。

    她以前總是熬夜碼字，所以臉色不好，幾個朋友總是說她白瞎了這張臉。

    以前上學的時候，學校裡多少小男生為滿唐魂牽夢繞，甜美，說話又乖，還曾榮獲初中到高中校花寶座。

    大學就不行了，只是個系花。

    滿唐無語的暴捶了一頓損友，這些記憶明明在不久之前，可又好像離的很遠。

    她床上有個兔子形狀的抱枕，小姑娘爬上床把頭埋進枕頭下邊。

    精神上的疲累讓她一時間緩不過來，很快進入夢鄉。

    睡衣上的兔子耳朵長長的，女孩子纖細柔軟的背影還帶著說不出來的委屈。

    許久之後。

    外邊的天空亮起第一抹朝陽，冬日裏的陽光刺眼薄涼。

    安靜的空間裡，低沉暗啞的男人聲音輕輕，他看不到房間裡的景色，只是女孩子哭著喊他的名字撕心裂肺。

    ——很快就能見到了，等等我。

    ——唐唐。

    滿唐這一覺睡到下午。

    本來昏昏沉沉的腦袋更加昏沉，她茫然的睜開眼睛看向四周，剛想喊秦扶言，纔想起來已經回來了。

    她的世界裏沒有秦扶言了。

    睡覺的時候忘記蓋被子，大概是感冒了。

    滿唐吸了吸鼻子，有點塞，肚子餓的咕咕響，也沒有吃飯的胃口。

    滿唐在客廳找了點零食，她的臥室是之前改造過的，到處都是毛絨絨。

    冬天開著暖氣舒服的很，喝了幾口溫水，滿唐在藥箱沒找到感冒藥，她想著撐一撐也就過去了。

    電腦上的聊天軟體閃爍。

    滿唐定了定神，是讀者群日常問早，她雖然撲街，但因為文風還算舒服，積累下一批小讀者。

    大家每天相處的還挺愉快。

    滿唐勾了勾唇角，發了個早早早過去，空虛的心裏算是得到一絲安慰。

    新書的情節就剩一個大結局，下邊是一堆嗷嗷待哺的。

    滿唐忍者頭痛請了兩天假，編輯跟她也挺熟，主要是小姑娘實在勤勞，不到萬不得已從來沒拖更過。

    晚上簡單的吃了幾口餅乾。

    滿唐覺著自己的感冒又加重了，身子冷的厲害，夢裏隱約好像聽見秦扶言說話。

    她胡亂的拿手捂了捂耳朵，孩子氣似的。

    說好不理他，討厭。

    早上沒能起得來，滿唐裹著自己的小被子，拿紙巾擰了個鼻涕，渾身無力，她覺著自己再不出去買點藥，估計死在家裏都沒人知道。

    好一個可憐兮兮的孤寡老人。

    換上自己最厚的衣服，滿唐強撐著下樓，外邊天上在下雪，離的最近的藥店也在小區門口。

    路上有買菜回來的阿姨，有一搭沒一搭的在說話。

    她裹緊身上的衣服，凍的整個人都沒知覺，好不容易挪到藥房，裏邊開著暖氣，穿白大褂的小姐姐眼神奇怪。

    滿唐說要退燒藥和感冒藥。

    掏出手機哆哆嗦嗦的付錢，藉着藥房的熱水先吃藥，習慣性的吸吸鼻子。

    嗯？？

    沒吸動？？

    滿唐舉起手機，就著螢幕無意識的看了一眼。

    她……鼻子底下……那是什麼……

    為什麼會有根棍狀物？？？

    小姐姐遞過來一張紙巾，女孩子蒼白的臉上突然爆紅。

    救命！！

    她的鼻涕凍成棍啦！！

    怪不得小姐姐的眼神不對，沒把她趕出去就好了吧！

    什麼人間疾苦！

    人家失戀是丟半條命，她失戀是丟整個臉！

    滿唐強裝鎮定的接過來，道了聲謝，拿起桌子上的藥出門，在小姐姐看不到的地方，女孩子哭成麪條。

    傍晚那會。

    滿唐給自己煮了個麵，暖烘烘的熱氣熨燙胃裏，整個人舒服多了。

    她想著在網上搜一下秦扶言這個名字，看能不能找到點蛛絲馬跡。

    剛開啟百度，編輯的頭像閃了閃。

    ——唐唐，恭喜！你之前那本將軍的版權有公司聯絡，高價把版權買過去了！！！

    一連三個感嘆號，可見編輯有多開心。

    滿唐一頭霧水，扒拉了一下腦子纔想起來。

    ——這麼快嗎。

    明明當初寫的時候，撲的一塌糊塗，那邊編輯說了什麼，滿唐暫時還沒看。

    她突然想起來之前系統的承諾，所以——

    獎勵現在就開始了？？

    ——不過那邊有一個要求，就是這本影視改編想讓你當主編劇，而且還挺急，剛好你手上的書不是要完結了嗎。

    ——我建議是可以接一下主編劇這個活，一來將軍是你的心血，別人總不如你瞭解，二來你也能歇一歇。

    編輯是真心為滿唐考慮。

    她手上的麪條散發熱氣，滿唐抿抿嘴。

    ——好，有說什麼時候過去嗎。

    ——大概就這幾天，你先把手上的完結章寫好，到時候我通知你。

    跟編輯約了時間，滿唐把要歇歇的這個事發在讀者群，裏邊哀嚎一片，不過都說要等滿唐回來。

    她晚上就著藥勁睡了個好覺。

    不管怎麼說，日子還要一天天的過。

    第二天一鼓作氣把完結章碼完，滿唐先收拾了一部分行李，還不知道具體要待多久，提前有個準備。

    第三天一早。

    編輯直接打電話過來，問滿唐這邊準備的怎麼樣了。

    滿唐說隨時可以出發，編輯可能在回訊息，過了幾秒鐘才同滿唐說話。

    “行，那你在家等著，你一個小姑娘出門不安全，公司那邊派人去接你了，車牌號xxxxxxx，你下樓應該能看見。”

    窗外又開始下雪。

    滿唐說了聲好，怕人家等急，急忙拖著行李下樓。

    大雪朦朧間。

    車邊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